第二百零二章　为何眼泪冻不住

第二百零二章　为何眼泪冻不住
　　离岛的周围有着一处隐秘的浅滩，那是一片布满礁石的浅水湾，按理说这布满礁石的浅滩是不会有船家愿意把船靠过来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搁浅在礁石滩上。可此时一艘小渔船正缓缓的靠了过来，船舷上正站着一位姑娘，出神的看着已经不远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的出神。
　　姑娘的身后不远处，带着斗笠的船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立在船头的姑娘，轻声唤道：“不能再靠过去了，礁石太多，赶上退潮的话，我这小船就出不来了。”见姑娘没有多少反映，老船家索性将手中的长杆收了起来，落了锚，点起了旱烟，细细的抽着。
　　小渔船静静的停了下来，水波一阵微微的颤抖，一圈圈涟漪荡漾了开来。沉到海底的铁锚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让船身轻轻的震荡了下，这才让站在船舷上发呆的人儿醒了过来。她带着复杂的目光朝身后的船家看了过去。老船家撇了她一眼，探出了船舷，朝着海水中望了一眼，手里的旱烟在木舷边上敲了敲，木舷发出了碰碰两声轻响，似乎在表达着某些不满的情绪。
　　“听到响声了吧，这离地不过几尺了，再靠过去，你上岸，老汉我可搁那了……”
　　姑娘再次看了一眼老船家，又回头看了一向了不远处的离岛，这里确实已经很近了，目测估计也就几百步的距离了。目光再次移到了水面上，消瘦的脸庞咬了咬牙，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副金耳环，转身走向了船家，将金耳环塞到了船家的手里，顺手摘下了船家头上带着的斗笠，突然感到头顶一凉的老船家还没搞清楚这小姑娘的意思，耳边便传来了“噗通”一声，小姑娘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老船家一脸愕然，苦笑了一声，高声喊道：“我说姑娘，至于么？”急忙跑向了船头朝着跳入水中的女子望去。如今小寒已过，已经是真正的冬天，海水里的温度虽然说不上刺骨，但那滋味也并不十分好受的。老汉其实想说，在海上飘一会，等涨潮的时候再开过去就可以了。他这小渔船，吃水并不是很深，涨潮那会只要小心一点，凭着三四十年的海上经验，还是完全可以靠过去的。可是，谁知道这小姑娘，啥也不说就直接跳下去了，这到底是有多心急哇。
　　老汉十分不急，只不过看着水里的姑娘游的还不错，想来这女娃应该打小在海边长大吧，所以几百步的距离应该容易的。
　　海水已经渐渐落下来了，一颗颗漆黑的礁石落出了海面……老汉看了一会，无奈的摇了摇头，“游累了，就趴着那些黑石疙瘩休息一下……唉”他叹了口气，收起锚，小渔船缓缓的掉头离去……
　　至于那句“至于么？”奋力朝着岸边游去的姑娘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这位老船家，什么叫归心似箭，什么叫至于……
　　天空飘着雪，缓缓落下的雪花不懂得如何安慰站在雪地里的可人儿，像一群目光冰冷姿态傲然的看客，看着远处的婚礼，看着身边这伤心的人儿。它们越过了她苍白的倦容，越过了耳根处那红肿的冻疮，越过了那越发清廋的肩头……
　　朱绛儿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再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她一路逃一路躲，绕了好几个岛这才绕回离岛，路途上的艰辛从她进村前的眼神中就能看的出来，那是一种疲惫，可却带着一份依稀……疲惫的自然是一路上的天寒地冻风餐露宿，依稀的便是对易善的思念……
　　只是，当身着新郎装扮的易善从她眼前路过时，那眼中仅剩的依稀也化作了最灰蒙的色彩，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了？虽然她留书说让他忘了她，可人就是这样矛盾，这才仅仅一个月，他就真的忘了，还娶了别人，想想便觉得心里就像插进了一根刺，讽刺的刺，死死的扎在心头，那所有拥有着他样子的地方，流出无数的热血，回忆从鲜血流淌过的地方开始沸腾，开始从每一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煎熬着朱绛儿。
　　记忆里的花圃，记忆里的红色小碎花，记忆里站在阳光下的他笑比阳光还要温暖，记忆里他的目光，还有那目光中的自己红扑扑的脸弯弯的眉眼。可是脑海中浮现的这一切让她觉得更加的寒冷，明明记忆里阳光明媚，可心中的色彩却是深深的灰黑。如果说眼前虚幻的那一幕一幕是支撑着她一路走了过来的力量，那溢出来的爱意在不经意中埋下了恨的种子，爱的尽头总会让人迷失自我，忘记了最初想要的样子，当纠结变成了纠缠，那不休的是深深的恨意也是满满的爱意。当然这一切此时的朱绛儿已经无力的去思考了，或者此时的她脑海中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朝着崩溃的边缘走去……
　　人往往就是这样，这样的情绪叫做不甘心，你以为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原来不过只是感动了自己罢了。朱绛儿突然笑了起来，泪依旧在不住的落下，嘴角扬起的幅度在笑与哭之间颤抖着。笑没有笑声，哭也没有哭声，沉默的哭声，仿佛心里不管如何呐喊，都被远处那喜庆的唢呐号角给盖的死死的。传不出任何情绪。
　　她觉得身子越发的寒冷，这种冷是由内而外的，她抬起头，看向了天，天上的雪花依旧落着，和她的眼泪一样。她突然觉得这一个月来自己的眼泪真是多到连自己都有些嫌弃的地步了。
　　她仰着头，冷面朝上，努力的睁开眼，望着天，眼里的泪水宛如一滩死水盖在了那原本清明的双眸之上……
　　“老天爷，你那么冷，为何眼泪冻不住……”
　　喧嚣无法驱散人心中的阴霾，心中的不甘让她好想冲过去，抓着易善胸前鲜红的绣球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快就把她忘记了，只是……
　　落在地上的包裹有些散了开来，露出包裹里那红色的边角，那是那红色嫁衣的一角。朱绛儿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无比的刺痛，那红色的嫁衣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着自己的天真，嘲讽着自己一路上所谓的坚持。
　　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对她说的话，“别回去……”
　　也许自己真不该回来吧。一声轻叹，朱绛儿用力的闭上了眼，冰冷的泪珠从眼眸中挤了出来，顺着那清瘦的脸庞滚落……
　　大地被落下的雪花铺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苍白无力，疲倦无比……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那纤薄的身体，颓然无力的倒在了雪地里，再次激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沉闷的轻响比那包裹清晰了些，可依旧不足以穿越人群，传到那人的而里……
　　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易善突然觉得心仿佛漏跳了一拍，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道身影，一张看不清却无比熟悉的脸，还有那耳边突然响起的玲珑笑声。突然在脑海中出现的一切让他疑惑，让他茫然，让他前进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朝着四周环顾了下，四下里的人们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带着他们的祝福，不停的对着他说着恭喜，道着贺喜……
　　所有人嘴里都说着类似的对白，“这是一门好亲事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新郎官好福气啊”等等等，村民们的话他都听的懂，可这话落在心里却总让易善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门亲事是半个月前谈下来的，他并不理解父母为什么如此仓促，造他母亲的话来说，“儿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爹妈年纪都不小了，真经不起折腾了……”
　　那时候似乎是因为自己大病了一场，将家中二老吓的不轻，所以才急匆匆的让媒人说了这样一门亲，身后花轿中的女子他一共也才见了两面，其中一面还是媒人拿来的画像，总之五官端正，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似乎他父母就很满意了。母亲谈起时，总是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让易善无法拒绝，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小渔村的人们来说，一到成年说亲么是再正常不过了，盲婚哑嫁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确实也很少有像易善这么快的……
　　那场大病之后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午夜梦醒之间也总会困惑，那梦中的花圃是哪里？那花圃中似乎有一位少女，可每每清醒过来，那少女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明明前一秒脑海中关于梦中的记忆还很清晰，可下一秒，当他想回想的时候，便错愕的发觉自己忘记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都做着相同的梦了。
　　易善站着想的出神，四周的村民们觉得奇怪怎么新郎官走着走着突然停了。
　　身后不远出的媒人一看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便急忙忙的拖起了裙摆，小跑着来到了新郎跟前，小声的提醒了他一句，“怎么不走了？赶紧的，时辰不早了，错了时辰就不吉利了……”
　　这才让易善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他莫名的朝着村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重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一眼太短太窄，那一眼莫名的目光被人群挡住了，所以他看不到倒在雪地里的女子，自然也不会知道，就在这女子倒地不久，那些屋檐下的阴影中迅速的窜出了几道身影，将倒在地上的朱绛儿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