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古老的东方智慧

皇甫焱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碎了风雪之中两人看似无比唯美的片刻凝视。

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是不可能直截了当的问出口的，疑问也好，困惑也好，这些统统不需要被人看出来。别的不说，单是眼前的这队看似操练有素的侍卫队，日日夜夜在整个紫轩宫中冷清至极的僻静之地巡视，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吗？说出来反倒是遭人嗤笑了。皇甫焱按捺住心头没来由的涌上的阵阵疑问，又向前迈了一步，与女子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是不是离得再近一些，就能够看清面前女子眼中盘旋不去的星光？

“见到本王为何不跪？”她太鲜活了，皇甫焱心中一些感觉渐渐苏醒过来的瞬间又被猛然压制了回去。这样的女子在宫中，无论是留在谁身边，都绝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她的安全，拥有着这样一双星眸的女子，绝对，不能留在自己身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应该完全符合那个人的意思吧，受尽屈辱，尊严扫地，在有心人刻意的引导之下，走上肮脏不洁又被逼无奈的那条路，最后被那个人寻了机会，以女子的卑劣为借口，将所谓“立身不正”的自己一起拖下永无翻身之日的万丈深渊自生自灭。

不容拒绝的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处处可以肆意挖苦嘲弄的对象，如果那女子温驯乖巧又识时务，任命的投靠到那个人手中心甘情愿的充当了被人蹂躏驱使的角色，对于地位岌岌可危的自己而言，无外乎会带来那个人想要的结果。栽赃陷害，又或者想要看到自己勃然大怒。

可是无论哪一种阴谋，都绝对不会送来这样的女子。

太傅生前曾经提起过的，拥有灵动眼神的女子，身上都有着不甘屈服于任何人的一颗心。

蓦地收回自己几近痴呆的目光，孙渺缈深吸了一口气，“民女孙……婉乔参见太子殿下。”险些将自己的尊姓大名直接脱口而出，还好及时纠正过来，反正自己的声音在寒风呼啸中并不十分刺耳，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美少年，麻烦您就当做是自己耳聋耳鸣没有听清楚好了，大不了您屈尊纡贵的再问我一次，到时候本小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仔细跟您分说一番！

帅哥又怎样！就算你比那个天神之子的少年还要俊美无双又怎样嘛！长得帅好了不起是不是？脾气那么坏，还没见过面就下绊子耍弄人！堂堂太子也没见得玩得有多高招吗？现在怎样呢？想让本小姐跪你，拜倒在你的白衫下面？单膝下跪还是双膝下跪，还是叩首磕头口称千岁千岁千千岁啊？想玩大清宫小太监老佛爷皇阿玛这一套啊，请恕本小姐没那个美国时间奉陪！本小姐忙得很呢！看到身后那垛柴火没有？不劈完就没有饭吃！想跟本小姐搭讪啊？那好啊，那就大家一起劈柴怎么样？劈完了再有话好说嘛！

尾巴竖到天上去，你也是红屁股猴子进化过来的！有意见有不满想投诉？可以啊！你等达尔文老爷爷出世再研究明白进化论的几千年之后再去和他好好交流讨论吧！

孙渺缈盈盈施礼，模仿着八点档见过无数次的万福造型，其实心中已经将近在咫尺的男子骂的狗血淋头。脸上的表情虽然恭敬至极，心中的畅快之色却从一双神气活现的星眸之中悄悄的流露出来。

这样的距离之下，孙渺缈脸上的细微表情自然没能逃过皇甫焱的双眼。

蓦地屏住呼吸，有趣，她身上的勃勃生机不同于这宫中，不，应该说是不同于自己见到过的所有女子！太过特别了些！

“民女，”皇甫焱有些玩味儿的注视着孙渺缈，“不想当本王的妃子，你又何必进宫？既然进了逐月殿的大门，趁早将‘民女’两个字收起来……”

“还是你想指责本王怠慢了你？尊称不受，是何用意！”皇甫焱沉声开口，却意料之外的发现威压似乎对于她并不起作用。

孙渺缈脸上露出曾经被无数店长津津乐道过的，足以放在任何一家店铺前面作为金字招牌的微笑，甜美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是又让人听上去十分悦耳的羞涩，“民女未获太子殿下恩宠，不敢违背礼法，逾矩不尊，因此不敢自称娘娘，污了太子殿下的尊贵！”

娘娘，娘娘，这名字从扭曲着一双腿走路的公公口中叫出来的感觉可是不怎么好！孙渺缈暗自腹诽着。虽然知道自东汉开始，所有能够在宫中侍奉主子的内监们都是遭受过宫刑的可怜人，但是……要自己真的接受这种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被夸张演绎出来的角色，每天捏在嗓子不阴不阳的时刻在身边，还真是不一般的考验啊！特别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公公，走起路来两条腿似乎怎么也伸不直，日日高抬着一张或谄媚或恶毒的嘴脸，孙渺缈就觉得自己还是不当这个娘娘为好吧！这样他们就能距离自己远一点！有多远，躲多远！

而且怎么看，这个尊称，都没有想象中那般荣华富贵吧！不求闻达当然是保命的上上之策，可是，好歹自己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说进了宫，就一点自由都没有吧！

娘娘这两个字，能够让自己联想到的，受宠时也只有一大堆宫女团团围住小心伺候，没自由！不受宠时宫女果断消失，换成一整队死人脸的大内侍卫团团围住仔细看守，没自由！

娘娘基本上就约等于没自由！孙渺缈心底认准这一点，所以对这个人人爱好人人抢的尊称，敬谢不敏！

“想让本王宠幸你？”皇甫焱觉得自己的心忽的一下掀起多高，又落回去，这女子还真敢说！本王若真的宠幸了你，你还有的命在吗？

“本王宠幸你之前，还有要事解决。”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过自己身侧的灰衣侍卫，灰衣侍卫立即心领神会的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恭送太子殿下。”孙渺缈抿嘴强忍着笑意，心里嘀嘀咕咕这么漂亮怎么一提宠幸就夹着尾巴准备开溜呢？尊贵的太子殿下，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哦！有病咱得治嘛！现在医术技术这么发达……

皇甫焱双眼圆瞪，谁说自己要离开了，她难不成以为自己会这么轻易的放她一马吗？正要开口斥责，突然发现面前的女子眼中猛地现出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心此时也揪了起来。

如果医疗技术真的这么发达，也许妈咪就不会那么早的离开自己吧，猛然间又想起妈咪最后拉着自己的手费力的喘息着，却再也说不出话的模样。酸涩的双眼和微湿的鼻尖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暴露出孙渺缈心中最深的那份思念，却被硬生生的制止住。

不能软弱，绝对不能，痛苦这种东西，只会成为别人伤害自己的软肋。如果不是迈入孙氏庄园的当夜记起妈咪的离世，自己就不会破天荒的酗酒，也不会被刚刚认亲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孙丹洛从天门桥上推下来，落入水中！也就不会流落到这样一个处处陌生的异世。

“走？哼！本王的要事正是与你有关！”皇甫焱将险些出口的奚落的话语尽数吞回腹中，看样子女子确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双眼之中的忧伤竟然让自己忍不住想要……

停！皇甫焱，你在干什么？

脸上的平静极力掩盖着心中的惊异，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刚刚”见面的女子左右情绪！

跟在身后的孙渺缈没有料到太子会突然停住脚步，险些一头撞到太子身上，但是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口鼻之间充斥着太子身上独特的气味儿，不是香水的刺鼻香气，也不是店里摆放的廉价熏香的味道，形容不出，却极其好闻。

安眠，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很好睡！应该说，如果在充满了这种香气的怀抱中入睡，自己一定会睡得很香……

等等！孙渺缈的星星眼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提醒着自己不能对着这位尊贵的太子发花痴！虽说外表看上去很是优雅，但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可是一点王子的风范都没有！根本就是霸王龙投胎好吧？而且还是特别不好伺候的那一种！还是那位提供了早餐的温柔狐狸先生比较好！虽说与太子没有可比性，不过再怎么也好过太子的冰山脸！哦，不对，这里大概还没有泰坦尼克号要撞上的那种阴险的极品冰山吧！

那就干脆叫他石碑脸好了！硬硬的，冷冷的，根本不可能好睡吧！味道再香有什么用？又不能放在锅里爆炒！这种石碑脸要是放在铁板上，估计是火力全开也煎不熟才对吧！

孙渺缈太过丰富的表情被一旁随行的灰衣侍卫看在眼里，不由得一愣，公孙小姐这是……在殿下背后耍怪态？这位小姐还真是……够特别的。这件事要不要向殿下如实禀报呢？灰衣侍卫突然觉得这似乎也成了自己的难题。

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孙渺缈又一次站在柴垛面前，对着一堆木头大眼瞪小眼。

“知不知道本王将你带到此处，所为何事？”皇甫焱轻咳了一声，孙渺缈腹诽到猜也能猜到吧，十有八九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家伙会说什么因为本小姐没劈柴，所以你在宫中挨冻，于是现在找到罪魁祸首算总账呗！

“民女不知！”一问三不知，这招不知者不罪，貌似是明知道做错也死撑着用来狡辩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吧！不过，谁让那个嬷嬷没有交代清楚呢！又没有说这劈柴是给太子殿下用的！况且，太子殿下要风度不要温度，着凉也算不到自己身上吧！

天寒地冻偏偏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出门，当自己是紫英师叔不成？板着一张冰雕脸，不修衣饰单凭一张祸国殃民的俊颜，往哪个山头上一站那就是一道仙风道骨的旅游景点！

“来人，将柴垛后面的寿礼抬过来！”

诶？柴垛后面的寿礼？孙渺缈满头黑线，这……谁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柴垛后面啊！按照一般八点档的剧本……不用说，这寿礼绝大多数是给皇上的，最次也是给皇后的，不说像和氏璧一样价值连城，至少也是世间极品才对，不上刀山下油锅，根本没可能得到。

抬寿礼，不可能是让自己帮忙鉴定珠宝吧？

正猜着到底是什么东西，几名侍卫已经将两面大鼓抬到了孙渺缈面前，其中一面大鼓的鼓膜中央坏了一个不小的裂口，而另一面大鼓的鼓架上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斧子？”孙渺缈好奇的凑上前去，片刻之后嘴角抽搐。

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不久前，饿到脑筋停摆，然后决定溜出去找吃的，那时似乎是将手中的斧子随随便便向身后一扔……

突然俯下身仔仔细细的盯着斧子，卷刃的形状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相符……

完了，这次真的闯祸了，冷汗瞬间从脖颈沿着锁骨顺流而下。

皇甫焱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女子眼中浮现出的惊惧之色，心中不免有些愉悦，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收起威压之势，显得不那么盛气凌人，“这是明日傍晚要献给圣上的寿礼，今日竟然被你打坏，你该当何罪！”虽说是个摆摆样子的假东西，但是没有这个东西，要怎么分散身边那些恼人的虫子的嗡嗡声呢？

孙渺缈咬着嘴角，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派的上用场。

“半个时辰之内，你去把柴垛后面洒出来的稻米绿豆分别拣出来，不能混在一处！寿礼之事，等你做完这些再说！若是分不出，哼！就治你一个作乱犯上之罪，也不为过！”皇甫焱挑了挑眉，那人想要的结果，其中便有一样是眼下的可能，自己也算是顺水推舟从了那人的意。至于这女子，在宫中竟然还如此不驯，也着实应该好好教训一番！

皇甫焱微感愉悦，脸上却仍旧没有过多表情，带着一众侍卫扬长而去，将孙渺缈一人留在雪地之中。见一队黑影走远，孙渺缈无声的冲着老天爷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就是吃了顿好的吗，你至于这么折腾人么你！

“你以为你是万恶的后妈啊！为了阻挡灰姑娘踏上寻找美少年的幸福之路，往灰里撒豆子！哼！本小姐今天就让你大开眼界，见识见识古老的东方智慧！”随手团起一个雪团，掷向皇甫焱消失的方向，“哼！犯上？就算你求我，本小姐也不稀罕上你呢！”

不远处藏身的侍卫闻言险些笑出声来，公孙小姐的话应该回禀给殿下吗？真是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