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挖个坑等你来跳

皇甫焱刚刚在软榻上暖了暖身子，还没来得及拿起矮几上之前没有看完的书，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微微皱眉。看来今日这逐月殿中是不会有安生片刻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一名侍卫急匆匆的出现，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皇甫焱挑了挑眉，心说这侍卫跟了自己几年，从不见有过多的表情，眼下倒是奇了，怎么觉得他是遇上了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启禀太子殿下，娘娘回到自己房中，将床幔撤下拿走了！”说是撤下，其实根本就是蛮力硬扯！侍卫回想起刚刚在暗处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不禁心中一颤，娘娘力大无穷，非寻常女子能及。听宫人们多嘴提起过，这位娘娘是来自泽月城远郊一户落魄的贵族之家，也许是从小操持家务的缘故？否则怎么会行止如此粗鲁！

床幔？隐约记得自己的贴身侍卫提过一句，她现在暂住的房间是整个逐月殿中最破落的那间，原本是服侍自己的宫女存放女子贴身小物之处，宫女早已欢天喜地的被调离逐月殿，那间房间也就彻底闲置下来。无人居住自然无人打理，这几年下来，早已变得破烂不堪。提起床幔，只怕是早已破出了许多孔洞吧！

她用这东西做什么？心中打了一个不小的问号，皇甫焱挥手屏退了侍卫，起身来到木窗旁边，轻轻将木窗推开一条小缝，皇甫焱有些好奇的看着女子奇怪的举动。

孙渺缈从不算温暖的殿中出来，一路上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中看不出是灰还是黑的破布。废物再利用，经济又环保！这块儿破布正好能够派的上用场！昨天晚上迷迷糊糊入睡时，被床上方掉下的破布吓了一跳，险些立即将这破东西扯下去一把火点了！宫中的破布也是破布，你以为你出身皇宫大内就可以仗势欺人吗？敢装神弄鬼的吓唬本小姐！还好昨晚没找到火，这才留它一命，不想十二个小时还没到，就有求于它！孙渺缈心中嘀嘀咕咕，你可不能给本小姐添乱掉链子，一会儿要乖乖听话！这样才有好日子过！不然小心本小姐真的把你扔去火盆中烧了取暖哦！

孙渺缈并不知道，此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甫焱的注视之下。

将露眼的破布平铺在雪地上，孙渺缈来到柴垛后方，伸手捧起混在一处的稻米和绿豆，放在破布上，然后将破布四角拎起来，轻轻晃动。

站在木窗旁的皇甫焱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随着女子双手的轻轻摇动，稻米从破旧床幔的小洞中掉了出来，而颗粒较大的绿豆自然而然的留在了床幔之中，如此一来，女子根本不需要一颗一颗从雪地里面捡取谷物再费事至极的分开！

这女子好生聪明！皇甫焱下意识的点点头，眼中有少许赞赏之色浮现，如此看来，就暂且将她留在身边也好，至少她不是那种拿着蠢笨充纯真的无聊之人！有趣，真是有趣！

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孙渺缈终于将稻米和绿豆毫无差错的分离开来。斜眼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殿，口中轻哼出声，“笨蛋太子你难道没听说过有一种东西叫做‘筛子’吗？想跟本小姐斗，你还是先去国小预科好好补习一下历史知识吧！亏你还是个太子呢！接受的教育怎么也得是大启的精英理念吧？没有常识好歹也得有知识啊！”

“都说女人胸大无脑，本小姐可是有着亚洲女性最标准的36B正常胸围，可惜，智商比你这平胸的家伙高出不知多少倍诶！哼！”越说越开心，心想着反正绿豆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事情呢不过就是大家坐在一处，喝咖啡聊是非，轻轻松松。就算没有咖啡喝，喝喝绿豆粥也是不错的嘛！清热又败火，免得太子你肝火旺盛，容易导致内分泌失调，要是你这张祸国殃民的俊脸上起了金光闪闪的小痘痘，可不要怪本小姐没有提醒过你哦！

身后的雪地上传来有人走过嘎吱嘎吱的声响，孙渺缈立即转过身来，果然，那位太子殿下又一次“急不可待”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灰衣侍卫紧紧跟随在自己主子身后，不免有些担忧，为这位没名没分的公孙小姐担忧，也为自己的主子担忧。主子曾经说过，无论是何人，在宫中太过出尽风头都绝对不会是好事，即便这个人做得每一件事都让人无可挑剔到了完美的地步。因为人心不定，妒忌和怀疑，才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无从谈起改变。而一个人就算再完美，也绝对不可能迎合了所有人的心意，成为十全十美之人。这位公孙小姐正是犯了大忌，可是她眼下却毫不知情！一日之中三番五次的惊动殿下，就算殿下可以容忍，可是在逐月殿中的各方探子，怎么可能不将此事回报给各家主子知道！恐怕会引来其他的不必要的麻烦。

让灰衣侍卫更加担忧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发觉，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这位公孙小姐投入了太多的关注！在自己看来，只怕太子殿下现在还没来及发觉吧……

孙渺缈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努力板住自己的面部肌肉，没有当场很不给面子的爆笑出声，不过实在是憋得有些辛苦，太子殿下当然没有什么异样，侍卫们也是各个标志，问题是……

问题是！一个满脸横纹翘着兰花指还踩着小碎步扭扭捏捏拧过来拧过去的公公，一直像惦记着天鹅肉的癞蛤蟆一样时时刻刻的跟在一群美男子们旁边！这个真心让自己无法忍受啊！还有没有天理了！那一张苍白的老脸上爬满了抬头纹法令纹鱼尾纹，自己也就忍了！可是！能不能站到一旁去！不要挡住本小姐寻找美的视线！

皇甫焱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明显，看向孙渺缈的视线也不自觉的柔软起来。

孙渺缈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没底线！怎么又会被这个石碑脸给诱惑了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太子真是强强联合出来的杰作，杀伤力基本赶超核武器！除非是瞎子，否则完全没有可能对于这样的帅哥产生绝对排斥的抗体。

“殿下有赏！”公公干涩的声音音调极高，孙渺缈觉得耳膜一阵刺痛，真是不堪忍受这种摧残，当即果断的一挥手。

“等一下！”貌似圣旨是要接旨的人跪在地上才能宣读吧，太子殿下虽然暂时还没有拥有这样的排场，不过也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他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想骗自己下跪吗！哼！本小姐就偏偏不跪！常言说的好，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脑白金！哪能这么轻易就让你得逞！

孙渺缈这一嗓子不要紧，把酝酿情绪准备照本宣科宣读赏赐的老公公给吓了一跳，整个人一哆嗦，险些向后仰了过去。皇甫焱身后的侍卫队也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倒吸了一口冷气。灰衣侍卫的脸色如同自己的主子一样平静，心中暗幸，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知道这位公孙小姐非同一般女子，料到了她必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不会安生，不然现在丢脸的可就成自己了！这不，侍卫队中有人因为猛地吸入寒风，已经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你有何事？”皇甫焱收敛了笑容，面前的女子眼中映着深深的不屈，这是自己最欣赏的神情，可是，这同样也是自己最为打压的神色！她要活下去，在深宫之中……在自己身边，就不可能保有这样的尊严。如果有朝一日要看着她被别人打倒在地全身浴血，还不如这第一刀就由自己亲自动手！

在她还没有长成之前，将她掰向自己这一边，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护她。

“赏赐愧不敢当，”孙渺缈盈盈一笑，笑容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灿烂，皇甫焱蓦地收回直视她双眸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转移到其他地方。

“民女只想请问殿下一件事！”

“可以。”以为她会提出更换一个不错的房间，又或者索要贴身宫人之类的寻常要求，又或者干脆是妄想自己能够承认她的名分，皇甫焱心中早已有所准备，打算反驳女子的问题，却在女子开口之后的瞬间，不得不将一切打好草稿的准备通通拆吞入腹。

“民女请问太子殿下，这些米粮谷物如何作为寿礼？”孙渺缈一边十分诚恳的问出这种看似学术性研究的问题，一边在心中默默的鄙视着面前的俊颜。刚刚分豆子的时候就看到柴垛后面还有三面大鼓，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凑足了五色谷物象征来年风调雨顺是吧？

拜托！你可是太子殿下诶！几乎每部剧中都五项全能的太子殿下啊！麻烦你注意一下个人形象，不要给太子这个优秀的团队丢人现眼好不好？就算你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可是八点档不是常说窝囊废太子身边会有一个超级强悍，足以媲美哆啦a梦一样的无敌太傅吗？你就不会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新鲜一点的想法啊！五谷杂粮，国泰民安，怎么从古至今，从现代到异世都是这套陈旧到几乎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东西啊！创意懂不懂！爆炸性思维有没有！真个是“古人”！

“自然是五谷丰登之意！”皇甫焱挑眉，轻哼了一声，“无论是大启百姓，还是他国百姓，粮食都是重中之重，这有什么不妥吗？”公孙小姐，如果你开口反驳说粮食不重要，那么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为何跳墙外出觅食了！

“当然有！而且是大大的不妥！”孙渺缈义正词严的说道，敲锣唱戏谁不会，哼！本小姐好歹也是接受过国民普及教育的人，政史地理化生，哪一项不是本小姐的强项！就凭你这个天天只会“淫诗做腹”的家伙，绝对不会本小姐的对手！不是有那么部片子叫做铁齿铜牙啥啥啥的，据说出到了第四部！本小姐就勉强借用一下，改叫铜齿铁牙好了！免得还要被所要版权使用费用！今天就让你好好开开眼界！

“太子殿下，如此恶俗的创意，民女不知是何人为太子出谋划策，但是其人用心之毒应该鞭笞一百起价！历代都有送米粮一说，就连普通百姓乔迁之喜也要送五色米旺灶，米粮虽无不妥，可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就是大大的不妥！”

“不过是遵循旧例而已。往小了说，太子殿下这是遵礼法，重孝道。可是，往大了说，太子殿下您就是草草应付根本没有将圣上大寿之事放在心上，只用些随意之物抵数，是不孝，不敬，不谨，不忠！”你一番苦心了是不是？我就偏偏把这些东西说的一文不值，看你还怎么追究我的“误伤”！孙渺缈嘴上硬挺，心中却是小狐狸偷笑连连。

“不忠？”皇甫焱顿时皱眉，说不孝顺，不敬意，不谨慎，这些自己都忍了！

可是这个不忠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忠！太子殿下今日所为就是不忠于天下苍生！”孙渺缈暗中狂笑不止，由量变引发质变，提拔到你根本反驳不了的精神高度，这叫上纲上线！思想化！哲学化！艺术化！

“本王何曾不忠于天下苍生！”皇甫焱大步向前，双眼圆瞪，这女子！

“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曾听过这首诗！”孙渺缈扬起头，比我高是吧！让我仰视你！哼！总有一天我要俯视你！鄙视你！无视你！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民之辛苦所得，不过为了活命之用，可是也常常出现路有饿殍的惨事！进贡到宫中的都是米粮中粒粒饱满的极品，怎么能用来肆意娱乐！”

“将万民之心践踏于足下，不过图谋一时之乐，假借外物之用却又鄙弃其物用！”

“太子殿下，事到如今，您还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吗！”

孙渺缈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

皇甫焱咬住下唇，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公孙婉乔。

不可思议！世间怎会有如此奇女子！皇甫焱眼中星云乍现，孙渺缈瘦弱的身影从此侵入了皇甫焱心中，而皇甫焱此时并不知道，这样的入侵便会蔓延至此生此世，永无休止。

此时墙外，皇甫淼停住脚步，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墙内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