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天下威名

泽月城内的街道上，红灯笼高挂，喜庆的气氛如同温暖的春风吹拂着每一个角落。虽然戍边的将士们未能踏足归途，他们却通过各种方式，托人捎回了平安的消息，令那场原本如悬剑般的危途在人们的心中消散无踪。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国疆的疆土争夺与河山的归属远不如他们的丈夫与儿子安全归来来得重要。家中的男丁若是无恙，那这个家便有了坚实的支柱。因此，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除了那位率军出征的大启三殿下——皇甫淼，在阵前失踪的消息却如一阵冷风，扫过人们的喜悦。

皇甫淼的失踪，这个消息被官榜贴在了主城的每一个门口。榜文上并未记载他的功绩，因为他出征的名义是为了平定叛乱。虽然风浣的蛮夷并未侵犯大启的边疆，但大启也未能攻占风浣的任何城池。虽说阵亡的将士不多，但粮草的消耗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曾有风声在寒月城中微微掀起过波澜，然而很快，这样的议论便被广泛的欢喜喜气冲淡了。至于皇甫淼在指挥上的失误，这些随着他的失踪暂时沉寂了下来。人们正沉浸在庆祝的欢乐中，此时挑起新一轮征战并非明智之举，尤其是当皇甫淼的失踪意味着四分之一的大启将士同去。

这些纷繁复杂的情况堆积在一起，却未能触及大启太子的心弦。

紫轩宫的上空笼罩着乌云，皇甫焱的表情如同即将暴风雨前的天色，阴沉不定，似乎随时都可能迸发出怒火。

宫中一片喜庆，但这份喜悦中带着忙乱的气息。原本的大红色绸缎被换成了象征权势的金黄。一些常年在宫中的老公公们在一夜之间被新人取代，这些新面孔从未在宫中露面过。宫人们私下里都在窃窃私语，这样大规模的变动预示着宫中将会发生重大变革。但具体会是何种变革，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宫中的流言蜚语此起彼伏，有人猜测太子的大婚日子已定，这或许是那些大红色喜庆绸缎准备的原因。伴月殿的门前川流不息，进进出出的女子络绎不绝，多得连宫女们都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与面容，频繁地将物品送错地方，甚至弄错了人。最终，伴月殿不得不从其他殿宇临时调来宫女，每位女子都配备了一名宫人专门负责，这才有序地结束了这场混乱。宫内的传言几乎都确定了太子殿下的大婚指日可待。

伴月殿外，女子们如潮水般涌入，曲绡站在宫门前，眼中深处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他知道，以太子的眼光，不会轻易倾心于那些矫揉造作的村姑或者那些扭捏作态的少女，更不会中意那些自视甚高的贵族女子。他正沉思间，一声尖叫打破了他的思绪。

“啊！”瑶尘跌倒在地，她背对着伴月殿的大门，未能注意到曲绡匆忙赶来的身影。

一位穿着黄裙的女子站在瑶尘的身旁，怒气冲冲地用脚踢着她，“你这小贱人，竟敢弄丢了本小姐的如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狠辣，满含着侮辱与不满，“你以为在宫里混了几年，长得还算过得去，就能勾引殿下的心了？我呸！那如意是我父母亲自上云泽山如意观求来的，花费了多少银子你可知？道长亲自开光，只要殿下看到本小姐手捧如意，定会一见钟情。本小姐的太子妃之位原本是手到擒来，现在却因为你的失误毁于一旦！你说，你这贱人要如何是好？”

女子的怒气并未平息，正欲再次施暴，却被一旁的男子紧紧抓住，拉到一边，“够了！”随着一声低沉的呵斥，女子的身形猛然被拖开，“啊！”她惊叫一声，任由男子将她制止。

曲绡的面无表情，却及时阻止了这场不公正的暴行。他的内心明白，这宫中的争斗与算计远比外界的风雪更为残酷，而那些纯净的灵魂，如瑶尘这样的女子，总是最先被伤害。

女子被突如其来的干预吓了一跳，待她认出来人后，立即带着不屑的冷哼，“我还以为是谁，原来只是个侍卫。你是想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吗？还是说，你和这宫女私通？”她的目光挑衅地在瑶尘身上扫视，言辞尖酸，“这宫女长得也平常，五短身材，下肢还那么粗，头发……啊！”话音未落，就被曲绡一巴掌狠狠地扇到地上，“你！你敢打我！”

女子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不可遏，“你这侍卫竟敢对本小姐动手！你这是反了！今夜殿下要宠幸本小姐，我要让你活不过今夜！”她的面颊上清晰地显现出五道指印，而曲绡却丝毫不为所动，转而关切地走向瑶尘，“尘儿，你受伤了吗？”

尘儿的脸色苍白，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奴婢无恙，多谢曲总管挂念。”她的语气平静，但目光闪烁，显露出内心的不安与纷乱。

曲绡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尘儿，别逞强。我陪你去看御医。”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瑶尘能听见，像是怕打扰到了宫内的宁静。

瑶尘轻轻摆手，淡然回绝了他的好意，“曲总管，奴婢不过是宫中的一颗棋子，身价微贱，不足挂齿。您的关心，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不敢，也不愿攀扯上您高贵的身份。”她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冷漠，仿佛自己的命运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有一种愿意为了主子赴死的决绝。

曲绡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宫中的女子，每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甘愿沉沦，有些则坚强如石。他收回手，不再坚持，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锦绣而又冷酷的宫墙之内，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生存着。

尘儿的心中早已波涛汹涌，她紧抿着嘴唇，拒绝朝曲绡那边看去。在她眼里，自己已成了被迫中途更换主人的罪人，而曲绡的行为只是在增加她的痛苦。“他在做什么？”她心中暗自嘀咕，是否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故作关心，是为了让她更快走向绝路？

她的怒气不仅仅是因为曲绡的行为，更是因为那夜他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话震撼了尘儿，让她意识到为什么小姐会选择离开殿下身边，为什么小小姐会愿意随着医神翀光离去，甚至小公子为何会选择闭口不言，与世隔绝。

尘儿心中震惊不已，想不到殿下竟然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在她看来，那样的行为对于小姐而言，无异于背叛和欺骗。而曲绡，竟然还以为那是正确的？尘儿的心中满是讽刺，天下男子的负心薄幸似乎无处不在。她相信，小姐一定是早知道了殿下的决定，才会在气愤之下选择离开。

“走了，她还会回来吗？”尘儿心中自问，一直担心无人照顾的小公子将会如何度日。她本打算担起这份责任，照顾好他的一切，却未曾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曲绡这么无情地打乱。

殿下的话在尘儿心中回响：“不会再给她那个名号。”太子妃的名号？尘儿心中泛起一丝冷笑。现在，小姐已跟随三殿下离开，无论是在风浣还是云陌，她的地位和身份必定远超在大启的日子。尘儿的心虽然酸楚，却也为小姐能逃离这宫廷的牢笼感到一丝庆幸。

曲绡的话语在尘儿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亲口透露了殿下的决定——要将小姐安置为后宫中人。后宫中人？尘儿心中带着讽刺的笑意。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员，即使她是首位诞下皇嗣的女子，也未必能占据后宫之主的宝座。对于这样的女子来说，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无子的皇后，要么与孩子一同被湮没在宫中的冷宫角落。宫中的悲剧何其多，小公子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担心被涌入伴月殿的女子察觉到自己的不同。

尘儿心中明白，无母妃的皇嗣要想生存，唯一的办法就是低调沉默，假装愚钝，因为在这宫墙之内，越聪明就越危险。

“听到没有！她自己都说不用你管了！哼！”黄裙女子立即嘲讽地大笑起来，“宫中的风月倒是热闹，总管大人竟然如此不检点！”

曲绡的面色一沉，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尘儿是殿下亲自赐给我的结发妻子，除了殿下，任何人都无权伤害她。”听到这话，黄裙女子顿时变色，目光中露出惊恐。

“你是刘家的二小姐，对吧？”曲绡的声音中带着控诉的冷笑，周围的宫人们都停下脚步，窃窃私语。

“听说你家有一个姐姐刚许配了人家，所以没有进宫？”曲绡的语气充满了讽刺，“我听说你姐姐颇有姿色，如今殿下即将选妃，未婚女子都须提交画像，难道你姐姐的急忙婚约，是在逃避什么吗？”他的话中似乎带着隐秘的威胁。

“没有的事！我姐姐早已与未婚夫订下终身，只是他一直在外经商，因此……”黄裙女子急忙辩解，脸上的表情变得慌张。

“这些年来一直经商？”曲绡的声音中带着怀疑，他冷笑道，“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成亲，真是巧得很！”他的言下之意让人不寒而栗，显然是在暗示什么。

在这个看似繁华而实则暗流涌动的宫中，每一句话语都可能隐藏着深层的意图，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尘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但同时也有一股不屈的坚强。

瑶尘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面对曲绡，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畏惧。“曲总管，请您高抬贵手。”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讽刺，曲绡曾经是个公正的人，但现在却沾染了权势的气息，开始仗势欺人。“这位小姐认错了人，奴婢现在侍奉的主子受了风寒，我只是去取药，刚好路过这里，未想却被误伤。”

“小主！奴婢找到如意了！”就在这时，一名宫女气喘吁吁地赶到，怀中紧握着那个丢失的如意。

围观的众人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幕，期待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却未察觉他们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大启太子。

皇甫焱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冷漠，注视着那位小宫女，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曾是一个温顺的丫鬟，现在却能在如此不利的局势中坚持己见，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然而，一个细节让他留意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她所称呼的“小姐”表明了她内心的忠诚，她心中只有一个主子，而其他人都不足以取代那个位置。这份忠诚，皇甫焱不由得在心中赞许。

“尘儿！”曲绡的脸上一瞬间布满了尴尬，“跟我来！”他伸手想要拉起瑶尘，却没想到她果断地甩开了他的手。

瑶尘的动作坚决，丝毫不让，她的眼神坚定，即便是面对权势，也不失她作为一名小宫女的尊严和勇气。在这宫廷的明争暗斗中，她像是一朵在岩石间顽强生长的小花，虽然渺小，却不容忽视。

“曲总管，请您自重些！”尘儿的面色冰冷，她挣脱曲绡的手，眼神坚定，好似决心已定，此刻，是时候摊开所有的牌了，“主子已经离去，离开了这宫殿，而我留在这儿也没有了意义。我曾以为，在主子不在之后，她留下的小公子需要人照料，而这个人非我莫属。但显然，曲总管您并不这么认为，是您将我调离，送往他人之手。主子在离开前给了我一样东西，只要我持有它，我就可以随时离开大启。这宫里的争斗与我无关，而我，与您，更是无关。”

瑶尘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它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温润，“这是云陌使者的信物，持有勾琅玉符者，即是云陌使者！我决定了，我要离开紫轩宫，离开大启！今日之后，您我之间的往来，就此画上句点，无需再提！”

“尘儿！”曲绡的声音里满是慌乱，他显然没料到尘儿会在这个时刻摊开二人间的恩怨。

“曲绡，从此恩断义绝，永不相见。”瑶尘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大启太子的身上。

“太子殿下，主子曾经对尘儿说过，在这世上，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也没有人有权让另一个人痛不欲生。”

主子曾言，太子殿下遗忘了一些事情，可被遗忘的，都是无足轻重的。

然而，尘儿心中却清楚，那些对主子来说一定极为重要，否则主子不会在说起这些事时，眼中含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