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拂妩从容的坐下,看着桌子上的杯盏:“怎么就一只杯子?叶寒,再取一只来,共饮一杯!”
看了眼卿肜郁,叶寒很是为难的模样。
“别拿了,这酒……你不能喝。”卿肜郁眉眼温软:“是给我一个人的……”
“哦。”君拂妩颔首,她想起,有些药酒确实是不能乱喝的,卿肜郁如今在休养身子,他的酒,自然不是寻常的酒。思及此,君拂妩弯了眉眼:“今夜外面的琉璃宫灯很是漂亮,我特意给你带了一盏来!就在门口,一会儿你去看看罢!”
闻言,卿肜郁抬眼看了叶寒一眼,叶寒连忙出去,将那盏琉璃宫灯取进来,放在卿肜郁的面前。
卿肜郁仔细看,唇瓣一弯:“这灯,确实别致。只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会呢?”君拂妩蹙眉,见他眉心含着一丝忧虑,劝慰道:“虽然你说要回缥缈宫,可是,等你的身子好了,还是可以来看这灯……我永远都欢迎你!”
“是么……”卿肜郁呢喃一声,将视线落在那壶酒上,突然蹙眉问她:“你说,我真的一定要喝下这杯酒么?”
不等她回答,他似恍惚一般:“你要我喝的,岂能不喝?”
“谁要你喝什么?”君拂妩不明就里:“你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喝便罢!谁又能逼迫你做什么?”
“可是,”卿肜郁抬头,对上她的眸子:“妩儿,你要的,我从来不会吝啬,哪怕你要的,是我的命,我也只能给你……可你,会一辈子记得我么?”
被卿肜郁突如其来的忧伤震惊,君拂妩来不及想什么来龙去脉,卿肜郁已经捉住她的手:“给我倒酒罢?”
“啊?哦……”君拂妩只能由着他,将酒盏填满酒水,只是,瞧着那殷红色的酒蹙眉:“这酒……”
卿肜郁含笑,端起那杯酒,靠在唇边,眼波流转,却带着极致的悲楚:“妩儿……”
“宫主!”身后,叶寒突然大喊一声,君拂妩蹙眉,却见卿肜郁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杯盏摔落,满目哀伤:“这条命,我也给了你,下辈子,你要我,可好?”
“什……什么……”君拂妩震惊的看着他唇角溢出来的暗色血液,不知所措:“卿肜郁,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他身子瘫软的靠在她手上,眉眼中的凄楚几乎溢出来:“下辈子……要我……可好……”
身后是叶寒的痛哭声,君拂妩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知道卿肜郁是中毒了,连忙道:“我去找猫儿!它的血可以解毒!”
“不必了……”卿肜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这毒酒,就是你让翠儿送来的,不是么?何苦……惺惺作态……”
“不是我!不是我!”君拂妩连连摇头,眼底已经是完全的崩溃。
可卿肜郁只攥着她的手:“除了你,还有谁能让翠儿送酒来?这一生……我成全你和玖凰憬,下一世,我要比谁……都早的定下……你……”
话音刚落,他已经没了气息……
君拂妩僵直的坐在那里,怀里靠着刚刚咽气的卿肜郁,脑海里只剩下那句“除了你,谁还能让翠儿送酒来?”玖凰憬的容颜在她脑海中如幻如灭……
“宫主!”
痛呼一声,叶寒扑过来,却不敢动弹,只能攥着卿肜郁的衣摆:“宫主!你这一去,我怎么办……”
眨了眨眼,君拂妩将卿肜郁的身子抱紧,这一次,她连眼泪都成了奢求,眼角干涩,难受得她几近崩溃!
“卿肜郁……你别吓我……”
分明是这样倔强霸道的人,怎么会被一杯小小的毒酒害死了呢?
叶寒怒斥:“还不是你送来的毒酒?你要和那闲王在一起便在一起!为何要逼死宫主!”
“我没有……”君拂妩已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究竟是驳回叶寒,还是在说服自己。
真的没有吗?
若是当初,卿肜郁提亲的时候,她答应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若是卿肜郁病重的时候,她多来看看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若是……
太多的如果、若是,她也不知道卿肜郁这一杯酒下腹,死了的是谁了,或许,连她君拂妩也被这杯毒酒毒死了……
怀里,卿肜郁的身体已经冰冷,她手所碰到的,却是一副消瘦到只剩下骨架的身躯。
原来,他早已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可她,却还这样落井下石……
“卿肜郁……卿肜郁……”
她已经不知第几次呢喃着这个名字,在叶寒痛恨的目光中,将卿肜郁抱起来,一路抱回自己的寝殿。
一路上,面前人影撞撞,让她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中。
“小姐!这是怎么了!”翠儿端着菜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君拂妩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拉住她,又看见她怀里没了气息的卿肜郁:“这……”
而君拂妩却像从未认识她一般,绕过翠儿,进了寝殿,将卿肜郁轻手轻脚的放在软榻上,自己趴在柜子上不知在找什么。
一直找了许久,才跌跌撞撞的抓了一套红色衣袍过来,给卿肜郁换上:“卿肜郁,我们成亲,你不要死好不好?”
可惜,软榻上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曾经那样殷切的期盼,终究也只落下一室的冷清……
她就像僵住一般,眼底的光华一点点消散,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卿肜郁,我们成亲啊,不要睡了,快点起来,我们成亲啊……”
如同行尸走肉,她嘴里只会小声的重复同一句话。
门外,翠儿捂着嘴看着君拂妩,或许,卿肜郁的死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离别,卿肜郁用自己的死将君拂妩彻底击溃!
叶寒是一路跟着君拂妩回到寝殿的,他目光清冷的看着殿内的一切,唇角染上一丝得逞。
瞧!
堂堂女皇陛下,不也因为他的主子而失魂落魄?都是她自找的!若是早些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不久好了?
奈何,千金难买早知道!
翠儿回头,看着叶寒,眼底迸射出无边的恨意:“是你!是你们搞的鬼!”
“我?我们搞的鬼?”叶寒讥诮的看着她:“你有什么证据?”
“你也没证据说明不是你搞的鬼!”翠儿气急,口不择言起来:“是你们的计谋!硬生生的逼着小姐做出抉择,要小姐后悔一辈子是不是!”
闻言,叶寒只是沉默的看向殿内,突然拔剑自刎:“我用性命作证,就是你翠儿代女帝逼死宫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翠儿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已经断气的叶寒,他的血喷了她一脸,就连她手中端着的菜肴也染上了他的鲜血!
“翠儿,真的是你?”
身后,君拂妩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终于一口血呕出来,软软倒地。
这一夜,整座皇宫格外的安静。
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胡乱说话。
女帝昏迷不醒,卿公子骤然离世,这皇宫之中连一个能够做主的人都没了。
翌日,不知怎么的,玖凰憬未死、卿肜郁被毒杀的消息竟然满天下蔓延,就像流感病毒一般,让全天下躁动起来。
有人说,是君拂妩为了接玖凰憬为夫,将反对她的卿肜郁毒杀!
有人说,卿肜郁根本就是玖凰憬自己派人去毒杀的!
更有甚者,说君拂妩不过是利用卿肜郁打天下,用完了,怕功高震主,先下手为强!
众说纷纭。
上朝的时候,君拂妩坐在龙椅上,俯瞰着朝中文武百官,只觉满目陌生。
她熟悉的君叔、卿肜郁还有柳家柳寒、柳晋,太多她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这放眼望去,全都是后来居上的新任官员,一个个胆战心惊的低着头,不敢看九龙台阶之上的女帝!
传闻中的君拂妩,已经成了一个暴君,一个忘恩负义,残害忠臣的暴戾君王!
有些人甚至将这些命案与前段时间被抄家的郎氏联想在一起,遥想当年,郎氏是凰朝千百年的功臣,连郎氏都被抄斩,女帝的残忍,可见一斑!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刘玄的嗓音荡漾在大雄宝殿中,众臣一个哆嗦,愈加将脑袋埋下来,生怕自己被女帝钦点,成了下一个牺牲品!
见周围众臣神色惶惶,廖长青出列:“女帝,应尽快查清卿公子的死因,找出幕后黑手,从重处置!”
卿肜郁的死是整个朝局动荡的导火索,只有将这个处理妥当,才能还凰朝一个稳定的朝局!
“好,这件事交给你去查。”君拂妩张了张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楚。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望不见边际的沙漠,她很累,累得都不愿意动弹了。可生活还在催促她前进,否则,就只能被沙尘暴吞没……
打发了朝臣,君拂妩由刘玄扶着,一路回到御书房,站在门口,就看见一抹清瘦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口候着。看起来,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刘玄,朕乏了,回寝殿罢!”君拂妩转身,背对着那抹身影,一步一脚印的往寝殿走去。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玖凰憬。
似乎,一看见他,就看见卿肜郁临死前那悲楚的模样,断断续续的哀求声就在耳边响起,这种煎熬,太难过。
然而,寝殿这边也不全是清净,远远的,就能看见翠儿一身灰衣,站在门前的树下等她。
一见到君拂妩,翠儿连忙奔过来:“小姐……”
“不要说话!”君拂妩喝止她,眼底湿润:“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小姐是怀疑我毒杀卿肜郁?”翠儿一双泪滚下来,君拂妩已经好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从卿肜郁死了开始,君拂妩就像是变了个人!
不过短短一天,她就已经消瘦了整整一圈!
君拂妩抬眼看着翠儿,像是被她的模样刺痛了眼一般:“翠儿,你为什么要杀卿肜郁?我知道,你怀疑他害死了岑经,可那也只是怀疑啊……没有证据,你怎么敢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