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真的没有做!”翠儿的声音带着委屈,眼泪沿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君拂妩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她的脑海里只剩下卿肜郁临终前的面容,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乎在耳边回响。她不禁想起叶寒,那个自证清白而死的人。难道,连这些都是骗局吗?
君拂妩此时仿佛听不见翠儿的话,只是默默地绕过她,向着内室走去。
翠儿迅速跟上,挡在君拂妩面前,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小姐,你就算不相信我,至少也该去见见王爷吧!自他苏醒以来,他一直在等你……”
君拂妩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你让他走吧。”她的眼睛已经干涸,无泪可流:“否则,我怕最终他连走都做不到。”
翠儿情不自禁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小姐会突然变得这么冷漠?卿肜郁的死难道就这么改变了你?”
君拂妩并未回答,只是轻轻推开翠儿,步入内室,疲惫地倒在软榻上。她的身体仿佛承受着沉重的负担,痛苦至极,使她几欲落泪。
她在心中默默思索,该如何向翠儿解释这一切?告诉她因为他们杀了卿肜郁,所以她害怕卿肜郁的仇家会来寻仇吗?这样的话,她怎能说出口?更何况,以玖凰憬的骄傲,怎会因此而逃离?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卿肜郁的葬礼上,缥缈宫的人群聚于宫门外,他们跪地高声呼喊:“求女帝为宫主讨个公道!”这场景,是对君拂妩心灵的又一次重击。
站在宫墙之上,君拂妩的身姿笔直,她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冷冽而坚定:“今日是卿肜郁下葬之日。若有人敢在此闹事,朕定不会手软,杀无赦!”
下方,一名缥缈宫的弟子情绪激动:“我们的宫主死在皇宫之中,难道就不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另一人更是声泪俱下:“宫主尸骨未寒,我们不闹事,只求给宫主一个公道。女帝,你为何要毒杀他?”
“宫主在沙场上浴血奋战,难道就该落得如此不明不白的结局?女帝,你这是在寒了天下人的心啊!”群众中爆发出更多的质疑和哭诉。
君拂妩的眸色变得越发深沉:“朕与缥缈宫有十几年的交情,没想到缥缈宫之中还藏有如此口才出众之人。”
她的话刺激了群众中的情绪,几个缥缈宫的护法哭喊得更加悲痛:“宫主,您死得太冤了!”
宫门外的禁军面对这些江湖人士显得有些束手无策。这些人既是江湖中人,又是卿肜郁的手下,参与过数次大型战役。但他们的行为却与传统军人的严肃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宫中已经准备好了卿肜郁的棺椁,随时可以开始下葬的仪式。但邺城近来死去的大人物众多,使得负责此事的刘玄也显得手忙脚乱,冷汗直冒。眼看着吉时将至,他的焦虑愈发明显。
对于君拂妩来说,虽然她将君叔、柳晋和柳寒视为亲人,但他们的去世并未像卿肜郁的死那样让她深受触动。毕竟,她与卿肜郁多年的深厚情谊,再加上他的死因特殊,使得这一切如同骨刺般刺痛着她的心。
君拂妩眺望着下方众人,最终做出了让步:“你们究竟想要怎样?”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
“将幕后黑手绳之于法!”带头的缥缈宫弟子见君拂妩表现出让步的态度,便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据我们所知,是柳欣翠将毒酒逼着宫主喝下去的!我们要求查清楚,到底柳欣翠背后的是谁!”
君拂妩面无表情,声音沉稳:“翠儿是朕的丫鬟。你们这样指控,难道是在质疑朕?”
这话立刻让那位护法的脸色一变,他迅速回应:“我们当然相信女帝您与宫主的关系深厚,绝不会亲手加害。但是柳欣翠的行为或许背后另有其人?她背叛了女帝,做出这等事情?”
这时,翠儿从宫门中走了出来,面对着那些缥缈宫的护法,她的脸色冷冽:“我再说一遍,那毒酒不是我送的!”
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不明白为何她的小姐和这些人都认定是她毒杀了卿肜郁。她虽然对卿肜郁恨之入骨,但她知道,为了君拂妩,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寒护法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清白,难道这还能是假的?”几个缥缈宫的护法怒目圆睁,如果不是君拂妩在场,他们几乎要冲上前去对翠儿不客气了。
“就算是假的!”翠儿气得眼泪汪汪:“除了叶寒的话,你们还有什么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那毒酒的酒壶?那酒本身?”几个粗豪的男子狐疑地瞪着翠儿:“你还需要什么样的证据才会信服?”
随着争吵愈演愈烈,君拂妩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声音如冰霜般划过人群:“够了!有什么事等卿肜郁下葬后再说!”她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太阳已经从正中天偏向西边,光芒斜照在宫墙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君拂妩平复心神,从宫墙上缓缓下来,站在卿肜郁的棺椁旁。刘玄小心翼翼地为她套上素白色的麻衣,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哀伤。
她环视四周,声音平静而坚定:“你们也换上罢。”她的目光落在青衣、紫衣等人身上,“这是他的最后一程,我们作为他的挚友,应该送他最后一程……”
“好!”青衣迅速为紫衣换上一身素白的麻衣,自己也换好,然后跟在君拂妩的身后。
紫衣的目光转向宫门口,那里翠儿几乎要崩溃,她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急切:“翠儿,我们现在要为卿公子发丧。等这件事结束后,再处理其他事情,好吗?”
这时候,任何人若是再坚持争吵,无疑是在挑战君拂妩的耐心。
翠儿转过头,看了眼一直没有给她任何眼神的君拂妩,轻轻点头:“好……”
众人跟在君拂妩的身后,一路沉默地扶着卿肜郁的棺椁,朝着后山的皇陵走去。这一行穿着雪白麻衣的队伍中,唯有翠儿一个人坚持穿着灰衣,没有换上麻衣。
在她的心中,就算卿肜郁真的死在她手中,她也绝不会给他穿上披麻的衣裳。
“青衣,这是要葬入皇陵?”紫衣轻声问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疑惑,“皇陵,不是只有皇帝的家属才能葬入的吗?”
青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淡,长长叹了口气:“小姐,这是在成全卿公子生前的愿望。”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哀伤,“卿肜郁生前一直想与君拂妩结为白头,却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死后,却能葬入君家的皇陵。”
这,或许也算是君拂妩对卿肜郁最后的成全。
“那这么说,小姐是默认卿公子为皇夫了?”紫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对君拂妩的这一决定感到困惑。实际上,之前墨奕譞的衣冠冢葬入皇陵时,皇夫的陵墓位已经被占据,这让她不禁好奇卿肜郁的棺椁将被安放在何处。
这个疑问不仅困扰着紫衣,翠儿也同样感到迷茫。直到皇陵被打开,君拂妩亲自扶着棺椁进入,将卿肜郁的棺椁安排在皇帝的陪葬妃嫔位置时,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站在亲手篆刻的石碑前,君拂妩的手指缓缓滑过石碑上刻着的名字。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哀伤:“卿肜郁,我将你安葬在我身旁,最近的位置。你可还满意?”她慢慢坐在石碑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们一个个离开了,却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这又有何意义?”
她周围的亲人,已所剩无几……
君拂妩闭上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呢喃:“你们在黄泉路上慢些走,等等我……”
离开皇陵,看着那座沉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君拂妩转身走向銮驾:“回宫!”
“等等!”背后传来缥缈宫众人阻止的声音。君拂妩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回宫再说。”
“不行!”缥缈宫的几人坚持不让,声音中透露出决绝:“就在宫主的陵墓前说清楚!难道女帝想要一拖再拖,到最后不了了之?若真是这样,我等害怕将来在梦中,宫主会找我们喊冤!”
这番话字字诛心,直击人心。
旁边的青衣、紫衣等人听着这些言语,都忍不住想冲上去,将那些人的嘴撕破。在如今的天下,竟然还有人敢如此直言不讳地对君拂妩说话。
君拂妩只是轻轻颔首,她的声音从銮驾上飘来,清淡而不带一丝情绪:“你们究竟想如何,直说无妨。”她的眼神明亮且冷静,若说在宫门口时她还未能看清形势,那现在,若还看不清,她就不配担此女帝之位!
她已经看透了,这些人心中有了计划,无非是想逼迫她对那人采取行动而已。
果不其然,为首的缥缈宫护法咬牙切齿地盯着翠儿:“我们怀疑,柳欣翠背后还有人,那人正是女帝宫中的前楚朝闲王!”
这句话一出,翠儿与玖凰憬便被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君拂妩的目光似乎飘向远方,给人一种她并未在聆听的错觉,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清晰表明她听进了一切:“仅是怀疑,却无任何证据?”
几名缥缈宫的人面面相觑,为首的护法继续说:“我们都知道柳欣翠怀疑宫主杀害了她心上人岑经。因此,她有了动机。岑经本是闲王的手下,柳欣翠投靠闲王,视其为主,这也说得通。至于闲王……”
他看了眼君拂妩,见她表情依旧淡然,这才壮着胆子继续:“闲王对女帝情有独钟,想要除掉宫主这个绊脚石,以便与女帝成就百年良缘。”
“既有动机,那证据呢?”君拂妩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与这世间的纷争无关。
青衣在一旁看着君拂妩,眼中满是心疼。他的小姐,为了到达这样的淡漠境界,放弃了多少?那个曾经活泼欢脱的小姐,最终在这场皇权角逐中失去了自己……
“叶寒护法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清白,难道他会为了冤枉他们而死?”那人紧握着拳头,眼神坚定且充满怒意地盯着翠儿,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当然,若女帝真的舍不得这两人,那只要将真正的幕后黑手绳之于法,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但若连幕后黑手都不加以处置,那我们的宫主如何能瞑目于九泉之下!”
四周安静得令人窒息,他的声音在皇陵中回荡,似乎连风都在呜咽,仿佛是卿肜郁的鬼魂在世间哀泣。
君拂妩只是轻轻抬头,眼神投向远方的天空,听着耳边的呜咽之风,她缓缓闭上眼睛,连眼睫毛都弯成了一种决绝的弧度。
夕阳已经偏西,没有人能看见她眼角的湿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视着这位高冷的女帝。她所处的高度,能看到的景象远非他们所能及,他们只能看到女帝那冷硬的下颌线,感受到一种悲怆的坚强。
紫衣捂着嘴,忽然感到一阵心痛。她多么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她的小姐不要站在这样高的位置上。至少在那种情形下,她的身边会有他们这些人的陪伴,不至于孤独到只能独自面对那些凄凉……
然而,现实是这些人步步紧逼,连让她的小姐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君拂妩紧握着拳头,她的声音在皇陵中回荡,也似乎在整个山间传遍:“朕欠下的,自会还清。”这句话中既有决绝,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