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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阁中人喜焉 琬居士洗砚

心归处 肥宅胖女 2025-01-05 14:42
第二十一章 阁中人喜焉 琬居士洗砚
  陌上花颜好,懒望谁人笑。云素还不及完全清醒,眼前已经出现一张娇俏美好的脸庞,不是旁人,正是消失了几日的邺池鸢。
  “伤势可大好了?”云素手臂微微使力将身子撑起,邺池鸢见了,急忙伸手扶着她的后背,言语如往常般温软:“是池鸢不好,不该离开夫人的……”
  “怎么怨得上你了,我生来的病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邺池鸢心中委屈原本丝毫不减,可是到了云素身边,却又立时生出悲伤的悔意: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就算是为她死了又有什么不对,我却生那样的心思……
  云素目光淡然地望着她,似乎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邺池鸢眼里稍稍疑惑却也只是咬了咬嘴唇。云素将她的手拉过来,望去已是凝脂一般,便稍稍一个颔首,笑道:“到底是师兄的本事好……呵,也真是,若非如此,我哪里能够这么活着……”
  “夫人……”邺池鸢反握着云素的手微微一紧,心中更是酸楚,云素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就住我身边罢,奉瑜他这些时候不在……你的屋子,一直都派人收拾着……”
  “池鸢哪里能让夫人这么操心呢……”邺池鸢声音极低,却也恰恰教云素听得清楚。
  “我何处操心你了,只是奉瑜不在,需要你操心我罢了。”云素又次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奉瑜在,咱们可就亲近不成了……”温软的声色是惯有的平和,邺池鸢却似听出了什么一般用力地点头。云素见此,收回了手缩进被中,轻声叹道:“许是我察觉得不对了,奉瑜的手似乎又粗了不少……”拳脚刀剑功夫从不耽误的慕天,肤色虽是白净,双手的老茧却是厚实得很,明显对不住那张面皮。他的境况,云素是最清楚的。正是如此,云素喟叹之时的凄楚也就只有她自己最是明了。
  自己的幼年已是凄惨十分,煎熬万般,可又如何比得上心上人曾经遭受的苦楚,云素将慕天奉作神明一般,哪里经得住一丁点他的不堪过往。若非慕天对自己父亲尊重十分,云素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让慕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将军不愿夫人劳心,夫人又何必……”邺池鸢抢白一句,却也没能完全说出,慕天要忙什么事,她虽不清楚倒也猜得出几分,而云素自然是了如指掌。这般言语一出,后话再要如何,却是无从斟酌了。
  云素又稍稍偏过了头,唇角带笑:“你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他不愿我太累……”
  可我有什么法子,已经在这样的位子上了,不正是我自找的?
  可若不是这般身份,没有跨步这样的高度,我哪里衬得上奉瑜分毫?
  云素收回了手抱紧自己的头,敲了两下,似乎挣扎什么一般。邺池鸢心下紧张十分:“夫人……”“无事。”忽而冷定的声色传出,云素抬起了头:“就是有些担心他了……”
  “池鸢……”云素声音更低地唤道,邺池鸢应声,神色里显出惯有的倾听之相。云素似乎未见一般,依然轻声而唤:“池鸢……池鸢……”
  邺池鸢稍有疑惑,可看着云素那般模样确实无法问出什么,她便也不再计较什么,只望着云素,温然而笑。
  “池鸢……池鸢……”云素的笑意也已然浮上,如邺池鸢一般静好十分。
  池鸢……迟渊……
  这边的池鸢这般安好,那边的迟渊呢,是否也是应有的安然?云素心下忧虑,却也只得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什么,毕竟他们都不愿她多想什么。
  特别是他。
  只要有他,她就不担心。再加上师兄,更是无可挑剔,即使是烧得王城漫天艳红,烧得天下人心惶惶的邀月楼大火,也不会烧到她的阑落轩。
  “你放心,火起之地天大的事儿也只和静思居江檀墨有关。”此般言语,不光出于她的师兄江檀墨之口,她之所以能够记得一字不差,是因为这也是她的夫君慕天的原话。
  “师傅,”从来高傲的雪影稍稍欠身,眼色低顺地对着眼前的美丽妇人——玉女玲珑,“徒儿有事相商。”
  “又是这般言语……”玉玲珑抬手覆着前额,慵然而笑,“你跟为师就商量了一回,却是怎么个商量法,还要为师帮你想上一想?”
  雪影不言,将头埋得又低了少许。确实,她对玉玲珑从来都是服从的,就只“商量”了那么一次,就带出了“异域祸乱,阑落雪梅”、“娇人献舞,女皇登基”、“王城大火,佳人远走”这一串让百姓交首之事,如今又有要商量的事儿,却不知出的个什么幺蛾子。
  玉玲珑偏过了头,对一旁安然坐着的翠夫人言道:“你说,现在这年轻人的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吓人了?”
  “吓人?”翠夫人杏眼稍弯,“我理会这个做什么?”言落,目光定定地锁在了雪影身上:“我只晓得,一代新人胜旧人,现在的姑娘比我们那时候的都要好看不少。”
  “…………”
  这实在是让雪影无法接茬,而玉玲珑到底是有岁数的,只是眉毛一挑,就应了一句:“那是当然的,哪有一代比一代丑的说法,将来我的徒儿再有徒儿了,肯定是个更加俊俏的……颖儿?”
  “……是,师傅……”
  “看罢,阿翠……”玉玲珑稍稍向后一靠,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可心下思量真就只有她自己晓得。
  翠夫人起身绕到雪影身后,笑出了声:“原先觉着玲珑的本事也绝对能不露痕迹地让手下能人入了皇城,可现下这般一看……雪姑娘这般颜色,若是入了那囚笼,岂不可惜得很了……”“嗯?”雪影心下稍动,眉间显出了难掩的疑惑,玉玲珑笑声而应:“嗯,没错,怎么着也舍不得……”
  “近来头又晕了些……”说着翠夫人双手覆上了两腮,“戴荣也不知……怪就怪罢,还敢自称‘谪仙’……罢了罢了,许是近来没睡好,我去一边歇着就是,玲珑……”
  “嗯,你去罢……”玉玲珑在翠夫人转了脸去,目光未再落在自己神色里的时候抬手覆上了前额:“……他那么个人,哪能让个小姑娘算计了,虽说那小姑娘厉害得很……颖儿!”
  “在!”雪影应声,心下思量着师傅又会有什么新令,却见玉玲珑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轻声而道:“唤喜焉来。”
  素手遮掩下,玉玲珑神色隐忍,而抬眼后却又是一副仿佛赞许什么的笑脸。雪影欠身告退,玉玲珑轻笑出声:“如见这般,却教人甚是欢喜呢……皇城……禅院……”
  皇城禅院里,慕琬睡得轻浅,似乎总是微醒不醒,朦胧间总觉有什么事梗在心头。或许真是,那万丈红尘难以抛却,即使落身佛门,也是无为的枯尸一具……
  更何况,还有谁人的“情”字,可犯得这般荒唐!
  起身坐定,慕琬将长发拂至背后,愣着神色愣了足有三刻。忽而,似乎想起什么一般下了床榻,迅速的划亮火石点起灯盏而后奔出门外,动作敏捷一气呵成却也正好就止步在她的侍婢洗砚面前而没有撞上去,真是万幸。
  “小姐……”洗砚呆愣不动,心下疑惑不已:小姐从来都是淡泊恬然的性子,忽而这般慌张,可是出了什么事?可望着慕琬那般模样,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说起。
  “洗砚……”慕琬望见了洗砚,心下也是一惊,大概也有暗自庆幸没有撞到她,可随即,一个于慕琬而言早就该有的惊愕之情终于浮上。
  洗砚,取义再是简单不过,清洗砚台之杂垢,不使残墨伤之。慕琬原想,师尊将这姑娘送到她身边是为使自己寄情诗书,好能笔下生花,舌灿青莲。于是多年以来,慕琬一直执卷诗词歌赋,开谈妙言微生,甚至将身为佛弟子该看的各类佛典经学一概弃之脑后,广门寺的各类讲学更是理也不理。
  可现下想来,师尊的意思怕是毫无引申之想,只除杂清垢之意,而多年以来慕琬是真的会错了意。想通这点,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更下意识地微微摇了摇头:“不……”洗砚见她这样,心中诧异:“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洗砚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错的是我,”慕琬手上一松,昏黄的灯盏坠下,她语调更添哽塞之音:“是我错了,其实那么明了的事,我怎么能那样想呢……是我错了……”
  “小姐……”看着慕琬仿佛遭了梦魇一般,洗砚心下莫名的怕,自小她从来不会想着什么旁的事,心下就只是慕琬一人,以至于教人觉着这姑娘在十二三后心智就再没长过,本该有的情窦自是全无初开迹象,以至于要教人在误解之上更误解一层:这姑娘,别是个女断袖罢……旁话不提,却再说慕琬,意识到自己一直会错了意,她心下从惊到愕至悔,而后就生出了莫名的恨,这般莫名之下,她硬生生地教满手圆巧的指甲狠狠的嵌入了掌心肉里。
  洗砚,洗砚……这么简单的意思硬是让我想得那般复杂,生生地就误了这么多年修行,真是可恨,惹得所有人恨,所有人也恰恰皆是可恨的!
  果然,怀禅居士慕琬的道理,从来就不是说得通的道理。
  “心中怀禅,却无静寂之心;静里参禅,又无心怀之意……从来得失如此。”静坐的慈舟明了房外动静,只是不愿点破罢了,毕竟慕琬这般心性下的道理是他全然明了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可讲,偶然而已……”音容阁里,莫名地念叨起皇城禅院的玉玲珑面对得力的手下喜焉,目光里的笑很是随意,却也蕴了浅浅的厉,“嗯……不对,是缘分而已……”
  而已,缘分而已,讲求缘分的从来不只随缘的释家。
  “夫人这般意思,喜焉自然明白,可就怕……”喜焉轻轻皱了皱眉,将头更低了半许,“就怕喜焉说漏了嘴,误了夫人的事……”
  “怎么是误了我的事,你这分明是误了阿翠的事……”玉玲珑说着,已经带上笑腔,“更是误了‘谪仙怪人’戴荣的事……”
  “不过,误了他们,我……若是年轻时候,我大概高兴得很……”
  陈年错爱旧恨,皆是过往前尘,可到底是随眼而过,随心而走,谁又做得到真正放下。缘在惜缘,缘去随缘,不过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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