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青衣人儒雅　娇颜色白发

第二百零七章　青衣人儒雅　娇颜色白发
　　天牢之中，上官止摇首叹道：“真不成想，居然让云王爷以逸待劳……这么着摆了一道……”
　　狱卒也是蹙眉：“云王爷莫非是要反？难道他是为了慕将军……可是……”
　　云铎同慕惠的交情，众所周知，说他为慕天而不甘也不是不能。但是毕竟谭苍炎逼死慕天的由头乃是云素，云铎却将罪头怪在了谭苍炎身上……
　　这狱卒“可是”了半会儿也没说出什么来，倒是神色之间不可思议的模样愈发显然。
　　“难道皇后云氏……”
　　“不可说！”上官止不及悲叹自己不幸，高声喝住了狱卒。后者瞧上官止这般模样，心中立时明了，便也不说什么，略略摇首之后，也是一声叹息，而后转身忙活自己的事儿。
　　云素，云铎……同样的姓氏能够说明什么呢？这个云不也是个大姓？
　　这么安慰着自己自然没什么不对，可是对于谭苍炎而言，却是断然不能——是了，云是大姓，但是云素云铎的关系，他哪里能够不知道。
　　对于女婿，云铎看好的从来就只是老友之子，而并非他一国之君。
　　这是他帮衬着扶上位的一国之君……
　　如果没有这皇位，是不是……
　　谭苍炎总是这么想，但是心中的不甘却又立刻涌上：我乃帝王之身，如何能够为了一介女流而放弃这等至尊无上？
　　可是，纵然至尊无上又能如何？那个素衣长发的女子，从来就不属于他——即使他拥有天下，她都不屑看他一眼，若是他从这等位子上下来，她又哪里会将他当一回事？
　　谭苍炎思虑良久，额上青筋渐渐浮动，安广禄并不在身侧，侍奉着的小太监瞧着主子这么个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唯恐掉了脑袋——可即使安广禄在身侧，看着谭苍炎这般样子，他又能说什么呢？
　　“可知国姓爷现在何处？”谭苍炎沉声问道，声音里没有冷厉之息，这教小太监略略放下了心，躬身而道：“王爷随着王妃住到了将军府中……”
　　“摆驾！”谭苍炎一声令道，将小太监委实惊了一把，而后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是……”
　　慕琛在何处，谭苍涅就在何处，从东疆回来便是如此：禅院，宫闱，将军府……慕琛的活动范围也就这么几处，顺带着一双儿女也都跟着娘亲，谭苍涅对朝堂之事，便是理也不理一次……
　　皇兄，事到如今，也就只有你能够拉我一把了！
　　谭苍炎心中笃定，便没再多想什么，浩浩荡荡便去了将军府里。
　　王城戒严之际，伊圣正端坐静思居二楼之处，似笑非笑。身侧立着的，正是他手下鬼影之一，手里捏着一张字笺。
　　“瞧瞧，到底是皇帝，派头还真就不是我们这些百姓能够企及的……”伊圣低声讽道，转而更是放松了语气：“就这家伙，对我的云丫头念念不忘……废除了三宫六院也留不住丫头的心，哼……活该！”
　　若不是他，云素哪里能够病上更病，从来聪明敏感，又哪里能够健忘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南疆之处，江檀墨在发令使唤着慕惠手下的神行阎罗的时候，同时将自己的海东青放了出去，那封字笺如今正就落在伊圣身侧着鬼影手中。
　　“庄主，少庄主他说，云姑娘已经说动了长公主——不过，长公主她是要自己做女皇帝——但是不论如何，云姑娘是不用再背负‘皇后’之名了……”
　　“不用背负又能如何？之前已经当过了他谭家人的皇后，他谭家人就要管到底！”伊圣冷声令道，“看着架势，皇帝是向着将军府过去了……抢了别人老婆，还敢到别人底盘上撒野，不就是因为人家现在是个死人么……”
　　慕天是不在了，但是慕家如今入住的乃是云铎，是云素的生父，谭苍炎他如何不知？
　　故而，此次之行，他可是带了十足的耐心。便是云铎再不将他放眼里，他也能够不发作……练到如此地步，谭苍炎自己也佩服自己。
　　而一个皇帝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便是伊圣也略略颔首赞叹：“不容易！他要是什么事儿都能这样，可就委实不容易了……”
　　若是从一开始就是个事事忍让，耐力十足的谭苍炎，只要没有慕天，伊圣定然愿意将徒弟嫁给他。
　　但是前提还是要没有慕天。
　　“丫头的身子我也知道了，现在……”伊圣无意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从鬼影手上接过了字笺，攥在了手中，“就等着那个慕家人过来，谭苍弦她既然说了那话，咱们多少也要有个准备才是！”
　　看这模样，谭苍炎明显已经知道了水匪之众乃是谭苍弦手笔，那么谭苍弦这话可就有用得多了。只要谭苍炎异动稍稍行起，便将谭苍弦的话如实转告，那样，一切袖中私下的便事态尽数摆到了台面上来。
　　对于云素，对于谭苍炎，都不是坏事！
　　当然，前提是谭苍炎如果能够将脸面看得轻一些，那么事态对他可就是大大有利了。但是就冲着他皇帝这重身份——即使被人拉下马来不是皇帝，就冲着他这谭姓皇家人的身份，他也断然不能失了尊严，丢了面子！
　　所以到头来，还是云素的完胜。
　　逼死慕天，伤害云素的时候，他皇帝的身份乃是好的借口，施行万事的资格，但是如今真正对峙时候，他的这重身份可就只能是枷锁，是累赘了。
　　谭苍炎自己如何不知？故而才特来亲临将军府，寻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好能为自己撑撑台面……
　　“皇上，国姓爷如今闭门谢客，想必左相大人回去已经禀报了罢……”前来接迎的，正就是云铎，谭苍炎高坐皇辇，神态凛冽，心中略略吸了一口气，这才冷声而道：“王爷，朕同国姓爷的关系，王爷难道不知？”
　　云铎并不理会，但是谭苍炎低沉之声却又是一句：“便是王爷应该是什么身份，朕也是从来就记得清楚的……”
　　这么一句之后，云铎的神色终于也是微凛的模样：“是么……那，皇上何不明白说说，微臣是什么身份？”
　　“王爷自知，朕又何必多言？”谭苍炎不愿明说，云铎也不必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皇上所言，倒也正是……请！”
　　说着，让开了身子，将军府门打开，亲兵影卫分列，家丁仆从尽皆跪倒在地。
　　众人皆是一言不发，气氛很是沉闷，全然不是朝堂之上山呼万岁的热闹景象。谭苍炎也不介意，不下龙辇，令众人平身。
　　“王爷，不知国姓爷现在何处？”
　　“慕家大小姐乃是女流，自然是住在后院。”云铎低声而应，谭苍炎略略颔首：是了，他的皇兄，不正是每日都围着皇嫂转的？不论人家理是不理他一次……
　　谭苍炎心中不明，但是谭苍涅却觉得理所应当，这感觉在他看着慕琛的满头白发时候，更加明显——这满头白发是因着慕天之死，因着谭苍炎的逼迫，再向后说，不正是他谭苍涅的罪过？慕琛是他的妻子，他却不能保护她——她的弟弟被自己的他的逼死，如何不是他的罪过？
　　慕琛自己也知道，谭苍涅从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的心意也是微微动摇，这么些时候，她忽然觉得，最可恨的只是谭苍炎而已，并没有谭苍涅的过错……暗自甩开了这般思绪，她略略骂了自己一句。
　　那个骗子，有什么好？！
　　他的父亲逼死了她的母亲，他的弟弟又逼死了她的弟弟，她如何能忍？满头青丝，瞬间白发，如何不是拜他所赐？
　　慕琛微微咬了咬唇，好几次想要回首，却都被自己生生忍着。抬手拂过垂在肩侧的头发，还是雪般颜色，她眼中忽然略略酸了酸：这么个季节，前些天还下了一场雪。都说下雪不冷消雪冷，那么现在……他还在外面？也不知他……
　　手指将头发狠狠一绞，扯着了头皮，略略有些生疼。慕琛这才冷静下来：还想着他做什么？要知道，奉瑜可是死了的，已然没了性命！
　　对于他而言，那是何等讽刺？他那般身手，竟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上；他那般性情，竟是被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子手刃……
　　不过是皇帝的胁迫之言，他就攥着她的手，令她握紧了匕首刺在了他的胸口……
　　奉瑜……如果当初，我也去逼迫皇帝，我也令谭苍涅去逼迫皇帝……奉瑜，那样你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略略仰首，慕琛无奈一笑：这世上哪有如果？已然发生的事，哪里还有再次收回之说？
　　谭苍炎挥手令随行者尽数退下，因为他瞧见了谭苍涅——他一袭青衣，长发束于冠中，真可就是一丝不苟。可是见此情形，谭苍炎却是眉头一皱，疾步上前，抬首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只听略略一声低吟，谭苍涅回首：“是皇上……”
　　“你这是……”
　　“我想让她回头看我一眼……”谭苍涅唇色微青，声色微颤，可是眉目之间还是一副儒雅之笑，趁着一袭青衫，真就偏偏君子。
　　“我初次见她，就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