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骑着马远行也不是很方便,因而进了东启的国界,也没有走多久,就买了一处小院落住了下来。
百里容止给了她很多钱,原本她还以为他说的“一些钱”真的是一些钱呢,心想着这辈子总算也得靠自己的双收挣钱养家吃饭了,没想到那“一些钱”根本就够她几辈子吃穿用度了!那厮倒也不怕她在路上遭人抢劫么……
现在可好,她又成了个大米虫,整日除了发呆就是发呆,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不知所谓。先前在西冷的时候,还有卿水常常来陪她下棋喝茶,现在回了东启,倒是真的又成了孤家寡人。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是这么个命。
幸好再过不久,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她想,到了那时,她总算是可以好好地尽个娘亲的责任了,也不会像暖暖和苼儿那般,再也没有娘亲……
“哎……”
想起那两个孩子,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自幼丧父丧母,却还是狠心让她的孩子也从小没了娘亲,也不知道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不过东启从此“六宫无妃”,想来那皇宫里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这两个小祖宗了吧?
而那个男人,也着实是可笑。她在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地讨好她,她“死”了以后倒是又封皇后又遣散后宫的,难道真当她会在天上看着不成?
“咚咚咚……”院外的一阵敲门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有人吗……”
妖冶皱了皱眉,她才刚搬来这里没多久,怎么会有人来找她?
而且那个声音……
不会吧?
怀着几分忐忑、几分不安,她惴惴地走到门口,没有直接将门打开,抿了抿唇问道:“是谁?”
“冶儿,是你吗?”
妖冶一震,真的是他……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门外,站着一袭银灰色衣袍的男人,面容还是与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那双深沉的眸子却是沉淀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记忆中,他从不曾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
“百里凌越,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她惊讶。
“我只是先找到了你……”他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妖冶奇怪地皱了皱眉,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你……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确认你还活着。”
妖冶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闪烁,半响,她才轻声道:“曾经,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从你在刑场上跟他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现在还能或者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她眼帘轻轻一扇,垂下了眸子。
对面的男人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眼波轻轻流转,落寞掩去了万千光华:“他以为你不在了,所以才将我放了出来。原来他也会怕,他怕你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你不够好,所以他将你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当做是情敌,哪怕你的心里只有他一人,他也还是会怕。可是你都不在了,他大约是觉得再幽着我也没什么意思,就将我从银楼放了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问那个男人,就不怕他图谋不轨再去夺他的皇位么,那个男人却说,这个世界上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冶儿,不要怪他了,回去吧。”
妖冶一怔。
完全不意他会说出这种话,这个世界上,最恨那男人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幸福。”他伸手,似乎是想像以往那样,摸摸她的头,可是这一次,伸到一半,他的手却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他似乎,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冷宫的那一场大火,是你自己设计的吧?张如月已经如你所愿被斩首了,东启的后宫也再没有嫔妃,如此,你还是不肯原谅他吗?”
“我原谅他的次数还少吗?”妖冶笑了,笑容中满是嘲弄。
一次次,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她总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原谅他,可是他给她的结果是什么?每一次,都是更深的伤害。
如今,她累了。
“可是这一次,你误会他了。”
妖冶一愣,静静地抬眸看他。
“你知道他有多爱你么,爱到宁可被你误会,也要立张如月为后。”
“你什么意思?”
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曾经她试图给他机会问过他,可是那个男人却选择了隐瞒。
百里凌越叹了口气,眸中所有的光华都胶结在她脸上:“你还记得那个国师吗?在国师出现以后,他才立了张如月为后,不是吗?”
“所以你想说,他是为了东启的江山社稷才不得不立张如月?”妖冶冷冷一笑。
“不,他是为了你。”见她的眸中清楚地映着一丝愕然,百里凌越温柔地笑了:“你那段时间身体很不好,是吗?”她点了点头,他方才继续道:“国师确乃世外高人,他配出来的东西,连皓月都解不了。”
妖冶瞳孔一缩,身躯猛地震了震。
饶是她想过千百种的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一种。到头来,那个男人竟是为了她,才立了张如月?
不!
不会是这样!
“既然你说国师是世外高人,他为何会突然出山帮着张如月?”她定了定心神,嗤道:“你该不是来帮百里云开做说客的吧?”
百里凌越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妖冶见状,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想要解释也不能,就算是无心的,她也确实误会了他。
“世外高人,却也是个人。既然是人,都是有弱点的。国师他如今已经上百岁,可是曾经,他也是一个不得已的年轻人。在张如月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国师曾受过张家老太爷的恩惠,并答应了老太爷,若是日后张家后人有所要求,国师必定会为其达成心愿。张如月就是借着这个承诺,逼着国师出山。而他,因为不忍让你被病痛折磨,宁可冒着被你误会的危险,宁可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还是立了张如月为后。可是在你假死以后,国师悔不当初,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你,便去找他说出了真相,可他,却因为这一次貌似为你着想的伤害,连祈求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
妖冶扶着门框,指甲深深地嵌在了木头中,青筋暴露、指节突出,绯红的唇瓣微微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冶儿,你真的……”
“好了!”她沉声打断,“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可你也不用劝我,我不会回去的。”
百里凌越一怔。
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为何还是不愿回去?难道这个真相,还不足以让她原谅那个男人吗?
半响,她终于恢复如初,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问他:“你真的不打算进来坐坐吗?”
“我……冶儿……”
她别开了眼,显然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百里凌越无奈,只得作罢:“我就不进去了,能够再见到你一次,已经很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妖冶忙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只是我打算去南疆看看。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这样也好。
“那你自己保重。”
最近,她似乎总是在送人离开,总在对他们说“保重”,也许,她正在与她曾经所有的生活一一告别。
男人颀长的身影淡出视线,她往后退了两步,合上了院门。
这个地方,兴许也不安全了。连百里凌越都知道她还活着,也许那个男人也已经知道了。那么,离他找到这里也不远了。只是她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再四处颠簸。只希望他能晚些找来,等她生下了这个孩子,再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他。
可是她的这个想法,在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无条件宣告失败了。
那一日早晨,龙吟宫内的某人接到消息,说是娘娘找到了!
找到了!
他前些日子看到南宫萧的书信便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天知道他当时有多高兴。甚至,他险些就满世界的去找她了。可是他也知道,若是知道他在找,她一定会跑,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派人偷偷地去找。
他每日都抱着暖暖,每日都在想,若是可以早些找到她就好了,根本无暇去顾及什么她欺骗了他假死的事,只要她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他一定会将她带回身边,不顾一切地带回身边,哪怕是倾尽天下,他也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下,他就抱着暖暖出了宫。
知道此行必定是前路坎坷,他临走之前还不忘宣召了百里容止:“着贤王暂理朝政。”
那一刻,百里容止就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半点消息,就连之前说好的书信也根本就无影无踪,可他又碍于身在东启,不敢派人去找,只好每日惴惴地等着她哪日会想起自己。他想,或许他还是高兴的,因为他以后可以再次见到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也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皇上放心地将娘娘找回来吧,臣弟一定会好好地替皇兄看着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