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残花孤城篇（八）

第7章残花孤城篇（八）
　　闲花落致，幽笛羌怨，红藕香残，一场如繁花陨落的秋雨过后，一切又似乎恢复之前的平静。只是这莫名的丝雨，带走了满苑的清香与温馨，却带来了几分凉意和萧瑟。
　　慕容恒泽手执玉箫，倚靠阑干，悠闲而恣意地凝睇着池中的荷花，一抹娇红荷瓣，在凉风中褪去了颜色，荷叶扁扁如萍，伏贴湖面，慢慢卷起围边。
　　偶尔，好风拂在他隽秀而柔美的脸孔，不忍心留下几丝潜隐的惆怅，使得他极尽完美的线条，变得扭曲。箫声如丝如缕，荡漾在空旷的长廊深处，又为整个庭院增添几分秋色。
　　几天之后，在家悠闲的他没有想到皇上会下旨，让他负责抄了司徒府，也不知这是天意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愚弄。当他率领士兵，走进司徒府邸时，缭绕耳畔的是欢乐的笑声，正如开始时司徒公过生辰的场景。。。。然后就是见到了那名女子，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顺理成章。
　　而今收回心绪，再环视这个偌大的庭院，已不复初时的热闹，欢乐，而是冷清，萧条。似乎记忆中的那个女子，最喜欢就是趴在这个庭院的石桌上，发呆沉思，整天幻想着一些不靠谱的事情。。。。但现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慢慢走进，那个轻柔似流水，明动如珠砾的女子屋中，环绕一圈屋内的饰物，都是那么整齐有致，美好而存在，只是沾满浓重的灰尘。突然一瞥，窗棂处的一把横放的古琴印入瞳孔，滋出涓涓水华。手抚琴弦，所触之处，已是一层薄薄的尘埃，不禁苦笑，“你始终还是没有带走它，是对我惩罚吗？”
　　回想当初，两人相处的朝朝暮暮，都是那么深刻，如今只剩下一把古琴，勾起一人的回忆。
　　而睹物思人也许就是他一生的痛。
　　。。。。。。。。。。。。
　　一个月之后，萧后突然下旨，念起云汐郡主年龄适宜婚配，特指给慕容家四公子。陆云汐拿到这道圣旨，欣喜若狂。嫁给慕容恒泽是她从小到大的心愿，如今倒是可以如愿以偿。
　　于是就高兴地去找他，谁知他在屋中抚摸着那把古琴，好像在沉思什么，氤氲在眸光里，再也不是山涧美妙的松馨，而是莫名的情愫，好似星芒下的凄迷，流云下的空旷，那么凄凉与悲戚，漾起脉脉微波。
　　“恒泽。。。。”
　　“有事吗？”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
　　陆云汐非常不喜欢他的清冷，尤其是这个时候，好像一盆冷水倒浇在一簇灼烈燃烧的火焰上，升起一圈圈云彩似的怒烟。“你还是忘不了她？”如玉的手紧捏着圣旨，骨节分明，似要深深揉成碎末。
　　“。。。。。”
　　而面对他的无语，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如烈火焚烧，层层肆虐，一直漫延透彻的双眼。“是我不够美丽吗？不能满足你吗？”她知道那个女子很美丽，而男人似乎都是喜欢这样美好的东西。就因为这一点，她就要甘拜下风，那实在不甘心。
　　“你有你的，她有她的独特。。。。一定会有人发掘，不是吗？”
　　“你想说你不是吗？。。。可我爱你呀！就是爱你呀！你就不能施舍一点吗？哪怕是一丁点。。。我就很开心了。就连这份开心，你也要吝啬吗？”陆云汐心知肚明他话外之音，心里犹如针扎，但还是祈求着。
　　“如果你认为施舍就会快乐，。。。”慕容恒泽转过身来，坚定地望着她。
　　“可她已经死了，你还要留恋吗？”她连忙说道。
　　“够了！。。。。她的生与死是由我来决定的，没有我的允许她一定不会死的！。。。”温润的脸上骤然冷凝，已不见往昔的从容。因为他曾经在山洞说过，她的命是他救得，没有他的允许她一定不许死。不知是那句誓言，还是不愿接受她的死带来的伤痛？
　　而此时的她有些紧张，“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她死了？”
　　慕容恒泽冷清地扫过她，皆是深究，觉得此时的她有些异常，但又说不出的异常。坚定地说道。“我就是不相信。”
　　“不相信？那她在哪呢？。。。。。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她不禁苦笑。
　　他瞥到她手中的圣旨，清冷的脸孔如月光下的银辉，一片霜白，冷彻。“你想要的不是得到了吗？。。。。其他与你无关。”
　　“你。。。”她突然冷笑几声，“我是得到了，那又怎样？。。。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爱才具有毁灭价值。”不仅是那个女子，更是另一个女子。
　　慕容恒泽听到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整颗心仿佛被一道尖刃，刺穿了一样，萦绕周遭的是燎灼的焰簇，慢慢将他吞噬。微垂的双眼，再也漾不出一丝星澜，在沉寂的波鳞中，慢慢无存。。。。
　　或许当初的狠心离弃真的是个错误？而现在纠结一身的是愧疚？后悔？遗恨？不清楚，不明朗，只是相互夹杂，分辨不清。。。。唯一清楚而明确的是心很痛，也很冷，仿佛悬在冰尖上，一点点被刺破，再也找不到那份仅存的温暖，与温柔。
　　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繁杂？这样无措？这样绞痛？他也不清楚了，是她离开之后？还是遇见她的那一刻？就开始这漫长的孤奈，与彷徨！
　　以前的他，总是淡漠而疏离地存在着，是否没有人，可以让他值得去在乎；是否也没有事，可以让他特别想去做。就是没有理想，没有抱负，不求什么高瞻，不求什么远瞩，只求平凡，安逸。
　　就像大多数的贵族子女一样，只要按照父母计划的轨道，亦步亦趋，平平淡淡，庸庸俗俗地生活下去。。。。按部就班下去，或随波逐流下去。
　　只因，平平凡凡是生活，轰轰烈烈也是生活，为什么要生活得那么累，不如让自己活得轻松些。
　　而这一切的变化，终究始料未及。
　　归根究底，都源自于那年，我们曾经相遇！
　　飞鸟，流云，消灭了踪影！
　　只留下，你，我，漫步阳光下！
　　灿烂！明媚！
　　而今，溟濛，亦如星光下的迷离！消幻了踪影！
　　你，我，皆是回忆中的相见！
　　那年，他遇到了她，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牵绊一样。
　　而此时，帘卷西风，细雨轻妙，梧桐款款摇动，哗然落下一地的哀伤。再也没有笑语殷殷，情话啾啾，只有黄昏院落，煮酒残花。
　　一番雨，一番凉，一般滋味在心头。
　　动听的曲调、熟悉的声音、亲昵的呢喃依稀还在耳边回荡，如同一阵阵波纹荡漾而来，又荡漾而去。。。。而那绕过指缝间的温柔，随着空气的抽离而远去。。。。
　　过往的，美好的，难忘的，都一一错过，一一溜走；剩下的，悲惘的，熟悉的，都铭记于心，铭记于胸。
　　而那些记忆，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得她漫步阳光下，孱弱的身影，甜美而温暖的笑容！
　　记得她站在秋千旁回眸时的灿烂如花，让他相信世间所谓的只如初见；记得她浑身泥泞咒骂于他，像个瓷器娃娃的样子；记得她讨好自己卑微的鞠态和精心装扮的容颜；记得她站在舞榭颠，花雨中，如万花绽放的倾城一笑；记得他们手执彼此一起看日落斜晖；记得他们望着漫天的烟火，许下的誓言；记得他们躲藏山洞互相温暖，约定真心；记得他们琴瑟和鸣，站在桃花树下坦诚彼此；记得她追着自己马车，执着而不弃；记得她的车辇渐行渐远，而自己只能遥望无期。。。。
　　记得。。。。。
　　原来这些，只能是记得。。。。。。
　　时光回不去了，美好也消失了，一切又似乎恢复原点，恢复以往的平淡！一如昨昔，朝阳恩赐了清晨光彩，落霞给予了黄昏残红，夜空泼洒了漫天星斗。。。。但冥冥之中，又似乎不一样，说不出那里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那颗跳动的心，已经停留在某一天，某一夜，某个地方，某个角落，因为某个人而停下。
　　此时，彤霞晓露，疏雨潇潇，晚风吹嘘，日影横斜阑干，又为这颗敏感而哀伤的心，增添了几分凄凉。
　　水风清，晚霞明；恍如昨，犹难忘。
　　细看处，池塘中的残荷，枯蜷仅余的芳香，荷叶如同朵朵浮萍任斜风细雨打湿，圈圈点点，浅碧粼粼，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