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烟沙织梦篇（三）

第8章烟沙织梦篇（三）
　　三年后，冬。
　　清晨，地上平铺一层绒毛似的冰雪，在晨曦晓露时，折射的柔软的银白，宛如波涛尖上的银浪，泛着铄亮的透彻。茅屋处的冰棱也愀然融化成琼汁似的酝酿的玉露，闪烁星沙的晶亮，温柔而缭耀。。。。但这仅有的温暖依旧吹不散寒风凄凄带来的冰冷，尤其是塞北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刺人的寒冷。
　　而此时，塞北的城镇热闹非凡，穿着不同衣服的人群，交汇在这个大隋边陲小镇上。由于突厥向隋朝俯首称臣之后，胡汉、突厥等商人经常在此交易，促进彼此经济发展，更好的落实互通友好政策。
　　在一个颓废的土墙角落，两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长满胡髯的男人，手拿着鞭子，不断地鞭挞手脚捆绑的女人们，看架势便知这两个男人应该是贩卖少女的商贩。
　　而这种非法的勾当，官府一般不会过于追究，因为在边塞之城早已司空见惯。
　　就在其中一人喝茶落空之时，一名女子跑了出去，双眼紧盯着刚才一个路过的小女孩丢下的半块馒头。瘦削的手指捡起脏兮兮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像饥饿许久。其中一个执鞭的男人瞥到，长鞭狠狠扬起，向女子瘦小的身体抽去。满脸胡杂的面孔露出狰狞的笑容，极度扭曲和变态，“好你个不听话的臭婊子，我打死你。”说罢，立即连续抽了几下。
　　女子疼痛地翻滚在地，双手环抱自己，整个身体像一只绵软的青虫，浓缩一起，尽量的减少被抽打的面积。那个男人并不解恨，继续鞭笞，在他的眼里生命就是草芥一般践踏，就是用来交易的典当品，没有什么同情可言。
　　过了一会，躺在地上柔弱的女子一动不动。男人走近，狠狠地用脚踹了几下女子的腹部，立即女子双手捂着腹部，疼痛地叫喊出声，悲惨的声音就像深林古荫凄叫的猿鸣。
　　男人见她还有气息，又高高地执起鞭子朝她甩去，直至女子奄奄一息。
　　“贱货，打死你还嫌脏了大爷我的手呢！”男人啐了一口痰，见她没有任何价值之后，就厌恶地把她丢弃一旁，继续其他交易。
　　几天后的清晨，女子终于缓过气来，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眸，一道明媚的光芒印入瞳孔，嘴角轻轻地掀起，笑了。或许她还是看到了日出，看到了希望。
　　“卖包子，卖包子。。。”一笼笼香喷喷的包子新鲜出炉，叫喊声不断，引来四面八方的人群光顾。
　　饥饿许久的女子蹲在墙角，注视热乎乎的包子很久，趁着人群拥挤就一扑而上，抢到一个包子。无奈被抓个正着，卖包人原本想羞辱一番，再看到她的面容之后，害怕地缩了手。女子也感觉自己的容貌吓到旁人，就赶紧低着头逃离现场，躲在一个脏污的角落拿着包子拼命地嚼起。
　　突然几双鞋子印入眼帘，抬眸那一刻，一群少年拾起石子向她砸去。“丑八怪，打死你。。。。”
　　女子捂着脸颊拔腿就跑，不小心碰到街边的小摊。摊主气冲冲向摔倒在地的女子踢了几脚，“你这个丑八怪，居然碰洒我好不容易制作出来的东西。我打死你！”
　　“别打我，别打我。。。。”女子缩着身体像一个干瘪的面团，颤抖战栗。眼光四散，不敢正瞅着人们鄙夷的目光。
　　摊主可不是好说的主，从旁边抽了一个棍子，重重地打在女子身上。女子发出尖利的嘶叫，好像钝刀划过锅底，最后吐出一口鲜血，四肢艰难地爬走。几个旁观者也围了上去，也踢了几脚，可能是厌恶女子的行为亦或是丑陋的容貌。
　　“别打我。。。。”女子直颤颤的身体慢慢地爬走，逃离这个地方，只是身体没有太多的力量，只能一步一部平移。突然一双金丝织就的锦帛鞋靴印入眼帘，女子慌不择及地爬去，双手抓住男子的衣裤，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再也不放手。“救我，救我，一定救我。。。”声音犹若无丝，没有多余的力气。
　　男子美妙的眉头紧皱，仔细打量浑身破烂的女子，尤其是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你个贱货。。。”摊主准备打下之时，被一双修长的手指捏住。
　　顺着视线望去，一张银色质地的优雅面具遮掩隽秀俊俏的面孔，星眸泛出点点寒光犹如冷月无痕散发的深邃辉晕，冷冽清澈；高挺的鼻子，淡雅微薄的嘴唇，削尖的下巴，细黑如墨的头发束缚在后勺随意散落肩胛。
　　玄色异族紧密贴合的服饰，衣领半遮半掩，露出修长颈间印染着仿佛正熊熊燃烧流云火焰图腾，外面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裘衣。人们凝望这位寒星俊秀的男子，流云的线条勾勒出脸廓的纤柔，如画如卷，寒星映月，夹杂几分妖治，几分魅惑。让人不由得赞叹大自然的和谐之美，竟绘就出如此姿容，不敢与之媲美！
　　摊主一看服饰就知眼前男子是突厥人，一定高贵不可言，不敢造次。
　　男子一瞥身体瑟瑟抖擞的女子，“她，我要了。”冰冷的声音犹如冰窟一般沉淀不出任何杂糅，纯粹自然。
　　随手扔给那个摊主一锭金子。于是走近半蹲，看她头发凌乱纠结，衣衫褴褛，破旧不堪，灰土的衣服露出些许爬满伤痕的肌肤。于是轻挑下巴，她面色昏黄如同干腊，眼角凹陷，双眼顿时空洞无痕，干瘪的脸上的颌骨突兀，更令人惊讶的是脸颊狰狞的道痕，犹如干涸龟裂没有甘霖滋润的土壤一般。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实在惨不忍睹。
　　审视许久，也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抱起她。
　　怀中的女子紧紧倚靠在他的胸膛，缓缓地揭开如扇般浓密的睫毛，睁大双眼，仔细打量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仿佛这一世再也忘不了，看了许久，才渐渐闭上清明的双眼，“你是谁？”
　　“傅蓝城。”男子径直前行，没有注意怀中的女子。
　　“为何救我？”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需不需要救？”傅蓝城瞥到她一副惨烈的模样，让他有几分探究。
　　女子咳嗽几声，不禁吐出几口猩红。眼角的余光瞥到血迹沾染到他的黑色的裘衣上，如同午夜盛开的曼陀罗，妖异灼眼。“对不起。。。。弄脏你的裘衣。”
　　傅蓝城瞥到衣角处的殷红，转而掠过周围的人们，毫不吝惜，冷冷地说道，“衣服脏了还可以再换一件，如果心灵脏了就无法再换一个心脏。”
　　女子笑了，“我叫羽凌。。。。那你....可以再抱紧我吗？”现在她感觉身体很冷，而他的胸膛很温暖就像明媚的阳光，不由得贪恋世道中仅存的一丝温暖。
　　男子顿了顿，带了几分探究望着怀中沉睡的女子，有几分莫名的情趣萦绕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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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水，星月稀疏，皎洁的光线斜照进屋内，形成明晦交杂的流光。
　　傅蓝城坐在案几旁侧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茶盏，轻轻地抿了一下。透明如纱的屏风后面，一名丫鬟正在为床榻上沉睡的女子解衣宽带。突然丫鬟惊恐“啊”的一声，不敢再靠近女子半步。
　　傅蓝城手中的茶盏顿了一下，不留痕迹地拭去。优雅地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侧，瞥到床榻之上的女子瘦削露骨的背脊上面。。。。
　　“公子。。。”丫鬟瑟瑟低下头。
　　傅蓝城摆手示意下去。慢慢走进床榻，只见她颤颤发抖的身体缩在一起，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于是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轻盈地抚摸她背脊上的伤疤，道道殷红。忽然自己的手被抓住，有些生疼。立即妖治的面具下双眸寒光四射，只见她嘴角掀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模糊吐出两个清晰的字。“恒泽。”
　　这样一个美的弧度让他不禁眯起眼睛，竟发现她的侧面弧度是那么完美无瑕，便仔细打量浑身不堪的女子。突然精芒一现，她的颈间一条红线显现，于是捏起红线窜起的那块质地通透的上好玉坠。咋眼一看，玉坠上面的一个“恒”字。
　　傅蓝城见她紧闭双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我先给你擦拭一遍，再给你上药。”声音还是一尘不变的寒意冷冽。
　　于是解开亵衣后侧的衣带，见她没有任何的反抗，就继续手中的动作，褪去脏污的亵裤直至她的身上一件不染。紧接着拿起旁侧的绢帕，浸入热水中拧干，慢慢为她擦洗身体。不知为何对光纤赤裸的她，竟没有任何兴趣可言，更谈不上厌恶，大多数就是淡漠。
　　望着柔弱的她，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骨骼清晰可见，肌肤斑驳不堪，或大或小的刀伤，或长或短的鞭痕，紫青一片，淤血一片。身体上的陈年疤痕宛如蜿蜒的溪流缓缓流淌，正如新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部分，仿若一朵凋零的牡丹，被寒栗摧残的七零八散。
　　“几年了？”他的手指还是淡定地一点一滴轻轻涂抹药粉，拭洗背脊上干涸的疤痕。
　　“三年。”沉睡的女子神情淡然，但睫毛却颤颤抖动，仿若枯叶般在残风中摇摆。
　　“你这三年怎么过的？”
　　“。。。。和死亡擦肩而过。”女子强忍着内心的愁苦，眼角不知不觉流出两滴滚烫。
　　“你恨他吗？”
　　女子把头深深埋进枕头旁，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