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江南残梦游（六）

第13章江南残梦游（六）
　　昏昏暮云，飞雁归南，枯黄的青桐与繁花，在这个枯黄的季节凋谢其风采；叶叶心心，凋谢其颜色；千百柔肠，于这个深秋留下一寸愁丝，绘画成千缕牛毛。
　　愁容的杨琳清抱着傅蓝城的骨灰，回到了曾经居住的村落，然而不知为何，村落比以前显得更加颓败，人变得更加稀少，或许正是季节的缘故。来不及细想，不知那个男子是否还在等她，企盼着一丝侥幸，怀揣着一丝希望。于是推开门扉，屋内摆设整齐，一如她离去的模样，但早已空荡无人。
　　手触之处，沉淀一层灰尘；眼及之处，凝结一层蛛网。他还是走了，离开了，可能再也不见了。。。。。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希望，都被揉碎的一点不剩，心底不知是失落，还是一阵疼痛甚至麻木。
　　唯有抱紧最后的一丝安慰，紧搂着骨灰坛，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粒一粒愀然落下。“他走了，再也不等我了！城，告诉我该怎么办？”
　　此后，她便在那间简陋的茅草屋中，等待了半个月，始终没有等待那个男子的归来，于是她便下了一个决定，踏上寻他的路程。
　　天地悠悠，世间广阔，她不知来路，也不知归路，就像一朵彼岸花，旋转着，游荡着，充满着迷惘，不知何处才是终点。她不知心目中那个男子究竟在哪？
　　长路漫漫，更挪残蕊，更拈馀香，更得些时，她独自一人游走，似乎她的一生都在孤独行走，以前是，现在是，以后？究竟心的归处在哪？她不知道，只知道找到他就找到了家，找到了温暖，找到了幸福，心就安定了。或许是因为他是她第一次触动，就认定了，明确了，不可改变了。
　　而这漫长的寻找，何时是个尽头？
　　翻过悬崖，越过丛林，趟过河流，踏过荒土，踽踽独行于每一寸土地。。。。当行走在一片树林中，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印入眼脸，“洛姐姐。”于是大声呼喊。
　　洛紫儿停下脚步，回眸望去，女子灿烂如花，白莲如洗，一如初见时的美好。“琳清。。。”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杨琳清差点喜极而泣。
　　洛紫儿微微一笑，无意识抚了一下腹部。这潜在的细微之处印入她的眼帘，“你有身孕了？”
　　“嗯，。。。。是他的孩子。”洛紫儿瞥到她身上背负的包袱，再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可始终没有。“你在意吗？”
　　她摇摇头，莞尔一笑。“这是一件好事。。。。你有了他的骨血，他一定很高兴的。”每一次提及他，已谈不上悲伤，更谈不上痛楚，而是痴痴的淡淡的莫名情愫，那是深埋心底的，特别的，丝丝惆怅，缕缕流觞。
　　“是呀！他一定会高兴的。。。。谢谢你！谢谢你让他找到了心灵的净土。”
　　“你知道了。”在看到她点头，明白了她已经知道他不在人世。不禁苦笑，“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不都过去了吗？”似乎不愿勾起关于他的悲伤画面。
　　“是呀！”洛紫儿叹息一声，笑道，“好了，看你风尘仆仆的，不如先去我住处吧！”
　　于是两人结伴来到一处简单的木屋处，四周玉叶层层，舒卷有馀情，显然这不是秋季的颜色。
　　“你就一人居住这？”
　　洛紫儿捋了捋低垂的青发，莞尔一笑，“是啊！自从晋阳离去之后，我就在这里。。。。这边风景很清新，再也没有世俗的烦扰。”
　　“而且对孩子还有好处。”杨琳清望着她沉醉的容颜，青衣伊扬，宛如一支清荷聘婷亭立，纯然，生动。
　　她回眸笑道，“你也要抓紧哦！”
　　“。。。。”
　　“怎么啦？”见她眉头紧蹙，眼眸似乎要滋生出水泽。
　　“他走了，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去哪寻找？”说着就委屈地流出眼泪。
　　“别难过了，他一定在某一地方等着你呢。。。。更何况我们的琳清这么好，怎么可能没有人不要呢！”在她的安慰下，杨琳清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想好，去哪找他了吗？”洛紫儿不禁问道。
　　“大兴。。。。我想那看看，如果他不在，我再去何处。”那是他们彼此曾经游玩的地方，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别担心，你一定会找到他的，而且还会抓住自己的幸福。”
　　她轻嗯一声，立即笑了笑，“好了，不讲我的事了。。。。。你还没说孩子几个月了？而且我一定要做这个孩子的干娘！”说着就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七个月了。”
　　这个答案，让杨琳清微愣，陷入沉思之中，按照推算，应该是在晋阳的时候便有了。。。。心底有一丝伤痛，但很快又恢复之前的欣喜。“好宝宝，长大要听娘亲的话哦！”
　　几天后，濛濛烟色，如细长的衣带，层层缠绕在树林间。杨琳清感觉也是离开的时候了，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情萦绕心头。
　　“你要离开？”
　　“是时候了，该走了。”她的手指紧搂着包袱里包裹的骨灰坛，心头划过一丝哀伤。而洛紫儿瞥到，眼底也流韵出淡淡的忧伤。
　　“洛姐姐，可曾听说过他提过什么竹林？”
　　她摇摇头，似乎从未听他讲起什么竹林，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有一次他好像很伤心，喝了很多酒，只言片语提及到那片竹林的名字。。。。是。。。是忘忧林。”
　　“忘忧林？。。。。我知道了。”欣喜的同时，不免哀伤，“不知辞去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洛姐姐一定保重。”话罢，便无迟疑地离去。
　　洛紫儿站在屋前，远远眺望，那个白色身影渐渐地远去而模糊。眸底流出湿润，许多回忆涌现脑中，不禁嚅嗫着，“如果那年牡丹花会，我没有离开洛阳，站在舞榭是我，他会遇见你吗？他会像爱你那样，炙热地爱我吗？”当年，她留下一纸信笺，离开洛阳，只为了受伤的他。可没想到，他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却早已来到洛阳，只为看她一眼。
　　突然，一朵粉黄的残花，自遥远的天际悠然落入手心，迷离的双眸，溟濛一抹烟色，渐渐地没有焦距，嘴角悲凉而笑，“花如锦，锦如画，锦绣如画，一枚残花。”
　　最终，世间的梦幻不过都是一幅残花落尽、岁华如昔的红尘画卷，而泼墨挥洒的竟是悲欢离合的砚。
　　。。。。。。。。。。。。。。。。。。。。
　　疏竹斜影，枯色映带，地面上已铺上一层厚厚实实的竹叶，丛丛之间，还留有一丝珠翠的空隙。
　　此刻，杨琳清终于见到所谓的忘忧林，但依稀之间，熟稔的感觉萦绕心头。。。。。好像，很多年前，自己曾与几位哥哥在附近的寺庙游玩，顿觉聊无生趣，就到这片竹林休息。
　　然而，【忘忧林】这边的风景，相比寺庙浓重的檀香味清新许多，于是心情甚好，就抱来古筝，随意弹奏一曲《阳春白雪》。
　　似乎，想起他曾说过的海市蜃楼故事，自己还不明就里的嘲笑他做梦。
　　原来一直备受蒙昧的是她，竟不知、也不觉，就在很久以前已经浑然出现在他的世界，美好而错过，可惜她却早已遗忘，只留下细碎的残渣。至于他所说的竹林梦，原来竟是初见的自己。
　　这一刻，她本想痛哭一场，但最终没有，因为那些年，已经完美的过去，悲伤的流逝，哭与痛都无法挽回。。。。。于是捏起些许骨灰，在手心处随风飘逝。。。。任他已结的一生，继续守护这个妖娆的竹林梦。
　　忽然，耳畔响起那年浅尝辄止的叹息，“妖娆的美梦纵使千般流光溢彩，也不过是浮光掠影。”
　　子夜的昙花，琉璃般的梦，稍纵即逝，这一句，她不知是否是他当年所见时，所说的话？
　　因为那年，少女般的她抱着古琴离去时，听到了他的叹息，无奈而绵长，凄凉而漫延。。。。一直盘旋着心畔，可惜只待回眸望去，竹林深处，那人早已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琳清，怎么啦？”杨玄感好奇地瞅了瞅四周。
　　“没什么。”清丽的容颜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欢快地离开了竹林。
　　而今，铅色长空一际，幽黄篁竹一遭，只留冷风独语，沉寂地回忆着，品尝着，细细的苦奈。或许，曾经幻化的梦只是瞬间的片断，一小段一小段，最终都如一缕青熏，深长，流转，烟消云散。。。。
　　此时，掌中细沫的骨灰在秋风中，飞落在竹林的每一处，枯叶，青梗，地面。。。。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