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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江南残梦游(五)

梦归远山不见情 白色羽毛 2025-01-08 10:36
第13章江南残梦游(五)
  残阳如血,云霞似锦,漫山遍地枯竭的枫树林,在斜阳渲染下镶嵌上一层金黄绚丽的色彩,仿佛火焰尽染的汪洋那般饱和惬意;又如斑斓溢彩的油画透出光怪陆离之色。
  殷红的刺眼,苍凉的噬血。
  不知何时,已有百年齿轮的枫树下,坐躺着两个悠闲自怡、淡然若许的身影。殇然的黄晖斜照于他们,静寂的周遭蒙上一层淡淡的徒惘,恍惚间,好似遗留在千年古宣墨上,肆然铺洒的漫卷写意。
  枯黄如蝶,绯红似血。飘零的枫叶扬扬洒洒曼妙着幽灵般的蝶翅,盘旋若舞,倾泻满地的妖娆,绘画成点点的哀哀沉吟。
  杨琳清纤手一弄,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一枚枫叶,枯黄而残殒,跌入手心。细眉微皱,瞳孔的颜色不禁深邃,饱含着脉脉的忧然凝向落叶,沉思许久。
  躺在她膝盖处的傅蓝城察觉到她顷刻的僵硬。而这时,凉风肆意地吹动红叶,簌簌雪落的音节印入耳畔,棱角均匀的嘴角划出一个温柔的涡旋,“落叶终须还要归根,即使在贪恋世间的繁华。。。。。庆幸的是这个季节...有你的陪伴...此生足矣!”悠扬的嗓音在这寂寥的季节回荡。
  在生命枯尽的尽头,能有个她在身边,他还是宽容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迷茫的双眼缓缓闭上,而紧捏她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似乎要融进血肉经脉里,誓死也不放手;抑或是现在唯一做的,也是能够做的,就是紧紧再紧紧地。。。。
  杨琳清被抓的有一丝生疼,心中凄楚几分。望着那俊美精致的脸庞不再是冰冷妖治,取而代替的是悠扬温愠,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哀伤,几分惆怅,几分凄凉,就像眼前的一片枫树林,哀哀而落。
  不知为何到现在,她的心底始终不相信,瞳孔中的茫茫血染,即将是他洒下的离歌。
  因为,他一定不想死,他不是轻易爱死之人;他一定是不甘的,他还未握紧自己的幸福。可他为何要用释然来掩藏凄凉?用悠然来代替心痛?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了吗?。。。。还是不要让自己难过?可自己已经难过了。
  “你。。。。当初。。。。为什么。。。。”强忍再强忍,但还是没有强制忍住,平淡的语调夹带着一丝哀呜,哽塞。
  不是不明白,一直就不是不明白,为何当初要救她?只不过他不是伤心了吗?为何还要那么义无返顾地回来替自己挡住那把萃毒的匕首,仿佛这一切的甘愿,都是那么的不值得。
  或许,没有相识,各自安好,结局安好。
  此刻,傅蓝城并未倾听,而是熨帖着她,吮吸着单属于她牡丹的芬芳,唯恐稍纵即逝。干涩一笑,“我要记住你的气息,记住单属于你的一点一滴。。。那样我就不会迷失,还能再遇到你,而不是远远遥望。。。。”深沉低哑的嗓音带些轻微颤抖的呜咽。
  或许,有些难以割舍,有些不甘离开。
  因为,曾经的遥望,他许下一世的时间,默默等待与她相遇,只是没有想到这所谓的一世的时间,可以这么短暂,短到就在眨眼与闭眼之间。
  “你以前说我太执着,其实你才是那个最执着的人。”
  “是吗?或许是吧!”他忧涩一笑,秀致的脸孔异常的苍色,异常的平静,如清玉似的明镜春湖。“那年你明明见过我,为何从头至尾都装作不记得?”
  杨琳清微愣,浑浊的记忆拾起那年牡丹花会遗失的片段。长长的深巷,她与慕容恒泽面红耳赤,紧接着彼此第一次相吻,就在她来不及反应,瞪大清眸,羞涩地接受着他给予的温柔时,瞳孔印入的却是另一个冰冷而俊美的男子,只见他漆状的黑眸沉淀出如雨的哀伤,又如雪的幽冷。似乎就是这样森寒而绝望的眼神,让人害怕的同时,也让人怜情的沦陷。但她最终还是收回视线,渐渐地闭上眼,决定忘记,忘记这段不该有的小插曲。而今竟被他提及并揭穿,苦笑道,“我真的没见过你。。。。”
  “你还是喜欢戴着面具。”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她干瘪一笑,“是吗?其实从遇见你那一刻起,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欺骗你。”
  “直到现在,还不敢卸下你的面具吗?”顿了顿,“那年你选择忘记我,是害怕爱上我吗?”
  “胡说。。。。”杨琳清不由自主地慌张,但很快恢复平静,不知为何,眸底竟滋养出湿润,“我真的没见过你。”
  傅蓝城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悲哀的沉默,缓缓地漫延在这个季节。。。。。。
  “为什么来看枫林?”她抬眸环视,一片沧桑如洗。
  “。。。。。我要杨琳清记住这个妖娆的季节。”话罢,突然,他的双手缓慢地、轻柔地、极尽艰难地触摸着她的脸颊,仿若描绘着她的轮廓,一点一点地轻描细刻,害怕终会忘记。哀道,“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瞎,我现在最想看到的。。。。是你。”
  此刻的枫林应该很凄美,却不是他想看的!
  最终,灿明的泪花还是逃脱了铜墙铁壁禁锢的控制,荒凉而凄悲地绽开,在苍白的脸上默默地流淌,形成一道溢彩的水华,在这个淡漠的季节,刺眼灼人,深刻而铭燎。
  渐渐地,苦咸的液体一点,一点,落入衣襟,消逝,消失。。。。。
  记忆中,那句‘你的爱注定是一场梦’如诅咒一般烙在身上,直至到生命的尽头。。。。。
  杨琳清漂亮的明眸透亮着如水的莹光,断然落下,饱满苦涩,饱满悲凉,饱满凄然。。。。。就像此刻夭红的枫林,平铺满地的苍凉与悲壮。
  那些深藏的悲伤的过往蜂拥而至,不断地盘旋。‘沙漠生长的突厥男儿也是至情至烈的,一旦爱上绝不放手,至死也不放。。。。’似乎当初,也曾有个男子就是这样至死也不肯放手。
  不由得苦笑一下,自己倒是忘了他也是生长在突厥。
  一个凶狠而粗犷的民族,一个贪婪而血腥的民族,一个残暴而厉煞的民族,一个。。。。。这么多的一个,骨子里,血肉里,怎么就多了一个坚定而挚情呢?真是讽刺,还是自己的悲哀。
  或许,遇到悲哀的人,注定悲哀的命。
  此时,颤抖的玉葱捂着哽噎的嘴唇,不敢发生任何音色,只能掩饰无助,掩饰可怜,掩饰悲恸,掩饰殇惘。。。。说道,“...对不起....”
  忽然,那只苍白到透明的纤手轻点她微启的嘴唇,示意阻止她接下来喷薄的话语。
  “...告诉我...”急促的呼吸和微颤的嗓音在他极力掩饰中压制下来,平静,淡定,不动声色。顿了一会,哀恸到没有一丝温度,“是爱吗?”
  至死,他还是要个答案,只是答案,无关于爱或不爱,因为不重要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颗滚烫而疼惜的晶莹如琼汁玉露一般闪亮,悄然落入他的手掌。她抚上那只手,在其手心深处画上一个字。刹那,手心紧握的柔软骤然冰凉如水,而他俊美如霜的面孔带有一丝安详的幸福,躺在她的怀里,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突然,她干裂地一笑,苍白无力,哀道,“我真的没见过你。。。。你手心的‘无’字,也是真的。”
  心口不禁生疼,眼眸的深处空洞无神,似一池沉寂的死潭,漾不出一丝涟漪。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颊,“我们都错了。。。。”眸中的水珠如同断线的粒粒珍珠,灼亮,透彻。。。。灼亮这个季节的妖娆,透彻这个季节的凄清。
  也许就在那年,她第一次问他的名字时,她就知道这个男子让人难以抗拒。
  只是,那时的她已经爱不起了。。。。所以,只能对不起。
  回想那四年,就像一个可怕的噩梦,那个寒冷而陌生的漠北,所有人都包藏着一颗虚假而丑陋的心。而他,是例外,是特别,是与众不同,就像一束光,散发着温暖。
  正如,那年初遇时,她说过他的怀抱很温暖一样。
  所以,只要有他在,她便会安心。因为她知道冰冷不过是他的外表,炽热才是他的内心。
  至于那个谎言,恐怕也是曾经的伤一直未曾痊愈,就像胸口的疤痕,如同一个标签牢牢地烙在那里,时刻提醒着她曾经的伤害。所以自从那晚以后,她就默默地发誓,他骗她一时,她便骗他一世。
  如今她做到了,却丝毫没有一点喜悦,反而是悔恨,痛惜,未了的结。
  或许,漠北与江南,他与她,两朵孤寂的彼岸花只能在黑白交汇的时间轴里,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卑微而枯蜷,最终越不过的不是山与海的隔阂,只是岁月的凋零。
  至于他,流离的一生,短暂的一生,似乎都在追寻着梦想的真谛,心中的净土。可是直到最后,他还是逃脱不了宿命的渊薮,碎梦而逝。
  回忆当年,孤独的他如雪花游荡在漠北,虚假而冰冷;回忆当年,凄楚的他如星辰闪耀在黑夜,默默而祈求;回忆当年,。。。。。
  就是这样,岁岁年年,日日夜夜,他孤单地期盼着——希望能够冲破午夜的寒冷,寻找黎明的温暖,所以每年每晚,他最大的幸福就是凝望着,等待着破晓的那一刻。
  后来,果不其然,他终于与她在阳光下相遇,只是星河斗转,物是人非,那时的她,已是千疮百孔。
  但他还在努力,努力地在她的脸上寻找过去的影子,寻找他心目中的她。
  只是,一切的过往都已定格在那年了,而那年,已经远去了,那个景,那个物,那个明动的人也早已不在,不过他还在执著,不想错过了太多。
  记得,那一年,他来自遥远的国度,不为与她相遇,只为投在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他站在繁华的角落,不为与她相识,只为远远地遥望一回。
  那一天,他漫步塞北的街头,不为与她相见,只为寻她一片天空。
  那一夜,他踏过皇宫的墙闱,不为与她相会,只为她一生相安无事。
  那一刻,他与她驾马游走大漠,不为与她相依,只为她爱上漠北的一片天。
  而那一世,却错过了!
  他与她,不为相爱、相知、相伴,只愿她哀愁不再。
  而那个季节,却错过了!
  他与她,相交于笑靥如花的春和,相遇于冰冷如霜的寒冬。
  相决绝于彼此,不为今世执手一生,只为一世情深。
  正如,她亦如他的光,晴空中一片明净,而他亦如她的影,夜空中一片漆黑。就是折纸的光与影,星芒与夜空,极其完美,极其相似,美好而存在。
  或许,就是因为完美,才会破碎;因为相似,才会错过。
  所以,生命中那些失之交臂的浅影,其实早已深埋于遐想的空间,只是被骄傲的我们当做走马观花,一点一点地淡去,直至销失匿迹,偶然回眸,原来我们未曾相遇。
  所以,对于他与她,没有可惜,抑或是不可惜!
  至于离别时的那张面具,或许早在那一天,她手执弓矢,一触即发射去的那一刻起,他就真正的解脱了,就真正的摘掉了,而她呢?。。。。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到底爱或不爱?或许,真爱,便是一生的永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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