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苍色别离篇（一）

第18章苍色别离篇（一）
　　苍空暮云，红杏飘香，丝绦摇曳，繁密的梧桐树叶，映射在池水，留下错落有致的斑驳疏影，偶尔清风徐来，圈起阵阵涟漪，星星点点，精光闪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卷起花边似的水华。
　　凉亭中，杨琳清倚靠阑干，眼眸凝伤，手撒鱼饵，池中的鱼儿争先恐后地跳跃，快乐至极。
　　“原来你在这？”傅蓝城找了许久，才看到她在这里喂鱼。
　　“有事吗？”她依旧凝望池中，似乎不是很想理睬他。
　　傅蓝城望着她淡薄的侧面，慢慢沉下眸子，变得隐晦不明。“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回漠北。。。。至于你，如果还有一丝留念，我会放你走。”
　　杨琳清收起手中的鱼饵，冷笑于他，“我的生活早已灰暗如漆、凌乱如麻，就像漠北的天空。除了那，我还能去哪？”
　　“江南。”他灼灼地注视着她。
　　这让她回想起那年，慕容恒泽说要带她回家，而江南就是她的家，自始至终，她一直都记得。希望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手牵手，一起回家，漫步于江南每一个小巷，畅游于江南每一个山河，甚至吃遍江南每一个特色。。。这种被赋予美好的画面，依稀存在她的脑海中。嘴角遗漏出丝丝甜美，但眉间的一抹愁思，久久徘徊不去。呢喃道，“江南？！的确是我所向往的！只是通往江南的那支船舷，不愿再承载我这个过客。。。。。或许漠北才是我最终的幸福。”
　　“为什么？为何不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他累了！”说着就忍不住快要落泪，“其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他说过最讨厌我的眼泪，所以我都很少哭了。。。。他也说过会带我一起回家，所以我就一直在等。。。。只是他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吗？”
　　这段日子，有时她也在问自己什么叫爱？最后似乎她也迷茫。。。。只觉以前孤独寂寞时，他总会无缘由地出现；无依无靠时，他也总会无缘由地出现；难过伤心时，他更总会无缘由地出现。
　　就是这样，笑有时，哭有时，悲伤有时，快乐有时。。。。习惯有时，或许就是因为习惯，才会不习惯。
　　对她而言，说不出对他是爱多一分，还是执着多一分，只觉如若他不在身边，她便觉得周遭都是昏暗的，如同漠北的天空。
　　究竟她对他到底是什么？原来不过是眷恋，眷恋那年太多的美好、太多的感动，或许因为那年，所以才会留恋。
　　“别难过了，你忘了你爹之所以把你交付于我，目的不就是今生不在为那个男人而伤吗？”
　　“是呀！该结束了！”她长叹深舒，也许早在那次，悬崖底下她希望与那个男子执手游江南时，就结束了。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注视他，“我爹呢？他现在在哪？又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找到娘亲？”
　　傅蓝城微愣，眼中闪过复杂的色彩，“晨叔，他。。。。他很好，说让你先安心回漠北，等找到你娘后，自会寻你。”
　　“你不会骗我吧？”她狐疑片刻，试图在他的脸上，寻找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但最终无果。
　　“我说过这一辈子要好好照顾你的，怎么会骗你。”
　　望着他一脸平静，是她熟稔的如霜冷月，于是就收起打量的目光，变得静谧如水，又望向池中的鱼儿。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开口，“你爱我吗？”明净的眸子皆是清冷的盐湖，似雪未化，就连声音也是清冷如冽，但带有一丝少女的忸怩。
　　“。。。。。”这个问号让他顿时愣住，久久凝睇于她，只觉她的侧面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银光，宛如一道细长的新月。这是她第一次问他爱或不爱，而他也明白她只不过在寻找一个依偎。俊美的脸上染尽了枯叶的失落，“为什么要我来回答？你呢？”
　　“我在问你，不是在问我自己。”
　　“我爱你。”他连忙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发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说出这三个字，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坚定，灼热地逼着她，内心有一丝胆怯，想要逃离他的视线，但始终淡薄地相视于他，“回到漠北，我就嫁于你！”
　　他先是震惊，然后便是苦笑，“你是在可怜我吗？我爱你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一文不值吗？”
　　“那你要我怎样？是把以前你对我的伤害统统洗掉？别忘了，我在你的眼里，终究还是一颗棋。”虽说要嫁于他，但她的内心似乎又难以忘去他的伤害。
　　而他松解地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为四年前那件事伤心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从未把你当做棋子。”
　　“从未？。。。。好，那你说说四年前你为什么在皇宫？究竟做什么？”
　　“我。。。。我只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那年，他听说她进宫了，在漠北特别的难过，因为宫中的尔虞我诈不比市井街头，害怕单纯的她会被人欺负，所以他决定去一趟皇宫，没想到那晚竟看到宇文智及对她不轨，他的心万分纠疼，于是救了她之后，便威胁宇文智及不再打扰她。
　　此时，她冷笑一下，“你别再说谎了，司徒杨素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她虽然不懂政治，但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尤其是四年前，他既然就把自己划在他的棋盘内，那么当年司徒杨氏一族被杨广猜疑，也一定与他有关。
　　过了很久，或许对她的不信任，他渐渐失望，冷笑道，“说的没错，是我暗中操纵，一直挑拨皇上与他的大臣，就是一步一步瓦解隋朝。”
　　“愿不得你在漠北的时候说认识我，原来一切都有预谋的。”忿怒的她回想自己竟被他如此欺骗，就痛心不已。
　　“对。”悲怆的空喉发出绵长的声响，“四年前，我之所以没出现在你的面前，就是蹲在黑暗里进行我的计划，不敢与你阳光下相见。。。。相对四年前而言，我只能在黑暗中肆血，而你却在阳光下灿烂。”
　　“你。。。。。他们是我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只要想起大哥、七哥他们惨死的模样，她的心就创巨痛深。
　　“我残忍？如果杨素不死，我这一辈子的梦想都可能不会实现。。。。你以为借刀杀人是我的计谋，你问杨广何尝不是想杀他？”
　　“什么意思？”
　　“因为他的软肋就是。。。”你娘陈枫儿。差点而喷的话语，让他清醒了一点，忍了忍心中难平的郁气，“这盘棋局，我曾未为你定下一颗棋。。。。而我也不知道你当时就在司徒杨素府。”
　　“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惜一切为了你的梦想，残害那么多人吗？”她不希望将来的他是个满手血腥的人。
　　“残害？我的梦想？”他干涩地一笑，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似乎发现她的脸干净的就像一缕阳光，永远都是那么灿烂，“你在责备我？我不懂。。。。我的国，你的国，我们的国，都是在大隋铁骑下而灭亡的。。。。我们都是一类亡国人！我的南陈公主，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心无旁骛，过着逍遥生活，而我却要背负沉重的厚担，压抑地谋求天下。。。。我错了吗？”
　　我的国？你的国？我们的国？南陈公主？似乎她对这些名词都是很陌生，因为从小她便习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对于这些身份给予她的责任，她似乎觉得那一切都是飘渺的。而他不同，从小便习惯了黑暗、阴谋、冷漠、血腥、残忍，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复国梦而努力活着。
　　此刻，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而他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似乎她不是那个最恰当的评价者。
　　见她超乎寻常的平静，他也压抑了一股怒火，神情认真且从容，“今日，我只问一遍，香南雪北，你选哪？”
　　诧异的她抬眸，睁大眼睛望着他，但很快又低垂着头，目光渐渐黯淡，过了很长时间，说道，“如果我选你，你可以答应我，今生今世，不再踏进中原半步。”寻求一丝平静的生活的她不想每天都活在阴谋当中，也不想他变得冷漠无情。
　　“。。。。。好，如果你也能做到，我一定会信守承诺。”长舒一口气，目光坚定的他可以把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毁于一旦，只为她的牵手。
　　“好，那几日之后，我们一起回漠北。。。。我。。。我也会嫁给你！”说到最后一句，她总觉得那么别扭，不知道心底在顾忌什么，或许是女儿家的腼腆吧，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嘛。
　　这时，傅蓝城冰寒的脸也缓和了不少，轻轻地执起她的双手，唇角残有一丝温柔，“你知道吗？等待夜，是星一生的宿命；等待你，是我一生的不悔。。。。我是真的！因为你是我的妖娆梦！”话罢，幽情脉脉的眼神瞬间荡然无存，莫名失落的他渐渐地消失于眼前。
　　而她愣怔地坐在阑干上，双目无神，静静地呆望，心底盘旋着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夜？星？宿命？不悔？究竟是什么？似乎犹想起小时，影姨曾说的那个未完的故事，女子为了等待爱郎，一生的眼泪变成了满天星斗，是多么的执着。而如今呢，花开半落一地红，寻不到，多少往事皆东流，至于那个故事的结尾，不过就是前世缘起，今世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