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去世
　　一架汇着苍穹家族徽的飞机飞翔在海天之间，桉荀静静的看着舷窗外的天慢慢由明亮变得昏暗，最后变成了彻底的黑暗。
　　鋆俟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到：“桉荀，不要太难过，其实每个人都要走这一步的。”
　　“我知道。”桉荀把头靠在鋆俟的肩膀上，轻轻说到，“我有心里准备，只不过没想到实实在在来临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鋆俟伸手搂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没事，有我在呢。”
　　“嗯，我知道。”桉荀伸出手也搂着鋆俟，“所以我不怕。”
　　鋆俟听到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
　　下了飞机，没想到来接桉荀的竟然是寞途。寞途看看桉荀和她身后的鋆俟，一言不发的打开车门。
　　桉荀一边关车门，一边诧异的问：“怎么是你来接我？我家的人呢？”
　　“是我主动要来的。”寞途沉声说道，“时间不多了，我来还能快一点。”说完一个加速度就飞了出去。
　　额木尔城很多人都认识寞途的车，看到后纷纷让开路，寞途又将车子开得飞快，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寞途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开到了。进了坤丰山，顺着盘山路而上，寞途将车子开得更快，没一会儿就停在了筑山别院门口。
　　桉荀下了车，使出全力往里跑。跑过大书房，后面就是父亲的居所了。可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却传进了桉荀的耳朵。桉荀立马停住脚步，怔怔的看着紧闭的大门。鋆俟气喘吁吁的停在她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进去吧。”
　　桉荀却没有动，依旧看着大门。忽然门开了，桉芮表情悲戚的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桉荀，愣了一下，满脸的悲伤，走上前轻轻抱了一下桉荀，带着哭腔说到：“桉荀，你来晚了，父亲他，他已经……”桉芮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桉荀却表情平静，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桉芮诧异的看着桉荀的背影，又求助的看看鋆俟。鋆俟向他点点头，转过身跟上了桉荀。
　　桉荀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撞上了一个人，桉荀抬起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蓝眼睛。
　　寞途关切的看着桉荀，轻声问道：“见到你父亲了吗？”
　　桉荀慢慢的摇了摇头，竟冲着寞途笑着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寞途满脸的担忧，焦急的问到：“桉荀，你这是怎么了？”
　　桉荀却没有回答，依旧笑看着寞途，慢慢抬起手似乎要摸寞途的脸，可是只举到一半，人就昏了过去。寞途立马伸手去扶她，一直在桉荀身后的鋆俟见状也伸出了手，两个男人同时接住了桉荀倒下来的身体。寞途愣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鋆俟抱起桉荀，向着夕湄堂走去。
　　鋆俟握着桉荀的手，轻轻为她拢起垂在脸侧的发丝，阿振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王，九州家已经开始发丧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一下？”
　　“嗯。”鋆俟答应着，“就按惯例来吧。另外，通知樱茼，让她也赶紧过来。”
　　“是。”
　　“还有摘星……”鋆俟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摘星就算了吧，她孩子太小，离不开。让卫甲安排两组人来。”
　　“是。”
　　“没有了，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阿振答应着转身走出了夕湄堂。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桉荀也扭动了一下身躯，慢慢醒了过来。
　　入眼先看到白色天花板，紧接着是一双温柔的黑眼睛，装满关切的目光，仿若定海神针，瞬间平复了桉荀心里所有的波涛风云。
　　桉荀看着那双眼睛，一言不发的坐起身，静静的靠在床边出神。鋆俟见状，坐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抚着她的头说：“桉荀，如果觉得难过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不要忍着。”
　　桉荀却依旧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喊道：“鋆俟。”
　　“嗯？”
　　“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我？”鋆俟有些诧异，但还是慢慢说道，“不太好，父亲不喜欢我，他对我总是不闻不问很冷淡。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我一直都很瘦弱，性格也比较安静。山蛮人崇尚的是勇猛，父亲一直觉得我不像个男孩子。”
　　“那你对他呢？”
　　“记不清了，我小时候很少见到他，后来又一直在欧洲。父亲对于我，可能就像族长对于普通族人一样，高高在上，很陌生。”
　　桉荀抬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到：“那他去世的时候，你难过吗？”
　　鋆俟也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没感觉，他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欧洲。等我接到通知赶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下葬了，我回去就直接接任了九道王。”
　　桉荀听到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然后又躲进鋆俟的怀抱，没有再说话。
　　鋆俟依旧轻抚着她的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其实，我父亲的死跟我有关……”
　　桉荀立马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鋆俟，但只一瞬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躺在鋆俟怀里。鋆俟看着她神色的变化，心里一阵莫名的温暖，紧紧搂着她，缓缓说道：“我二哥和我三哥的死，我有脱不了的关系，算是我授意的吧，但我父亲的死却不是我的意思。当时因为连失三子，父亲的精神受到很大打击，身体也每况愈下，即使没有外力原因，他也活不久。可是，那些人却等不及了，他们盼着我早一点接任，好兑现承诺。所以，他们就出手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虽然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也是因为我的原因。”鋆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父亲对我而言就像陌生人一样，也从未给过我多少父爱。但毕竟血浓于水，我对他的死一直都很内疚，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兑现任何承诺。我宁愿他们说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也不能拱手把苍穹家让给别人。我总觉得，我把苍穹家管好，不让任何人可以左右苍穹家、威胁苍穹家，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慰藉，也算是我对父亲有个交待。”
　　桉荀静静的听完，似在自言自语的说道：“家族，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鋆俟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与动摇，“对于男人来说，非常重要！”
　　“那如果有一天，要你在家族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鋆俟听闻诧异的扶起桉荀，看着她的眼睛，皱着眉毛说：“桉荀，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就是想知道，回答我好吗？”桉荀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要实话！”
　　鋆俟定定的看着她，在她深潭般的双眸里找不到一丝波澜，过了好久，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坚定地说道：“桉荀，你在我心里非常重要，没有人能比。但是我不想骗你，如果有一天，一定要在你和家族间选一个，我会选家族。因为我是男人，我有必须要负起的责任。如果一定要负一方的话，我会选择负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是不是？”
　　桉荀的表情依旧十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懂，我能理解。但是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会选你。也许，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男人时刻都会想到自己的责任，但是女人却会为她爱的人不顾一切。”
　　仿若一道阳光，瞬间温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鋆俟轻轻托起桉荀的脸，动容的说道：“此生有你，别无他求。”
　　桉荀听闻，伸手抱住鋆俟，鋆俟也回应着抱紧她。过了好久，桉荀才从鋆俟的怀里抬起头，说：“我想再去看他一眼，你陪我去好吗？”
　　鋆俟轻轻点点头，拉着桉荀的手走出了夕湄堂。
　　灵堂设在九州家的家庙大殿里，桉芃和桉芮都换好了孝服，正站在门口和一群人交待着什么。桉荀走过去，轻轻喊道：“大哥，二哥。”
　　桉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桉芮走上前抱了她一下，又摸了摸她的头，说：“去把衣服换了吧。”
　　桉荀点点头，走进了大殿侧面的偏房。早有人准备好孝服，帮桉荀穿戴整齐，又递给鋆俟一件本白色的素样常服，鋆俟换了，陪着桉荀进了大殿。
　　桉荀静静的走进大殿，桉芸看到她，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呜呜咽咽的哭。桉荀伸手拍着她的后背，表情平静的看向一旁的煜晓。煜晓穿着和鋆俟一样的常服，看到桉荀看他走过去扶过桉芸，揽进自己怀里。桉荀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到了棺木旁。
　　九州清泫穿着族长礼服，静静的躺在里面，面容消瘦，但是表情却很安详。桉荀站在棺木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鋆俟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桉荀没有动，依旧看着自己的父亲，过了好久，慢慢举起右手，寒晶剑幻成一把精巧的匕首拿在手里。鋆俟见状立马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嘛？”
　　桉荀没有说话，伸出左手捋出一缕头发，然后用寒晶剑轻轻割断，放进了九州清泫的棺木里。鋆俟震惊的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又看着她一言不发的走到灵位前，郑重的跪下，缓慢但坚定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从容的走出了家庙。
　　所有人看着桉荀，都是诧异与震惊的表情。鋆俟紧跟着桉荀，桉荀却越走越快，一矮身飞上了树。
　　“桉荀！”鋆俟大叫着上前想拉住她，谁知却没有碰到，只能无奈的看着桉荀在高大的云杉间穿梭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鋆俟看着筑山别院外面的密林静悄悄的耸立在漆黑的夜色中，踌躇了好久也没敢进去，想了想只得掉转头往栖木园跑，谁知栖木园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鋆俟拿起手机看了看，竟然是寞途的短信，只有四个字：“她在圣地。”
　　十一月的坤丰山，地上已满是积雪，可是圣地里却是异样温暖。寞途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的看着桉荀。桉荀坐在圣地中间，靠着一只守护兽，正轻轻的抚着它光滑的皮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寞途转过头，是鋆俟，正满脸担忧的快步走来，走过寞途身边，寞途伸手拉住了他，看了看桉荀，又冲他摇了摇头。鋆俟会意，停住脚步，站在寞途身边也静静的看着桉荀。
　　不知鋆俟心里想了什么，寞途看着桉荀的背影，想起上次她深夜回圣地的景象，那孤寂的身影，无助的哭泣，一下下的抽打着寞途的心。那一次是因为他伤了你，而这一次他就在你身边，为何你还一个人躲在这里独自伤心？
　　鋆俟看着桉荀的身影，心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你受了伤都会来到这吗？为什么宁愿让一只守护兽陪你也不愿要我的怀抱？这里才是让你最安心的地方吧？是因为这里是圣地，还是因为这里有他？
　　桉荀依旧轻轻抚着守护兽，然后慢慢将头埋在守护兽的脖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用两只手搂紧守护兽的脖子，身子在微微颤抖。
　　寞途见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鋆俟却径直走过去，伸手抚着桉荀的后背，桉荀转过身扑进鋆俟的怀抱，任由泪水渐渐晕湿他胸前的衣服。
　　寞途看着鋆俟抱紧桉荀，轻抚着她的长发。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