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155同是天涯沦落人
　　夜梦黑曜无法抵御霖游悯笙的攻击，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然而，无论他逃往何处，霖游悯笙的水针总能先一步飞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啧，真缠人！”黑曜猛地甩出一团黑气，将面前的水针吞噬，加速向前飞去，却被身后追来的水针险些刺伤——幸好他早有预料，一个急转弯全数避开。
　　几次没能得手，霖游悯笙不禁皱了下眉——不愧是拂晓之痕的杀手，实力如此悬殊，却还能保持冷静，进行有效的躲闪。
　　浅暮忧闻声飞出宫殿，目睹眼前精彩的激战，忍不住笑着鼓掌：“悯笙，这还是你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吧？可别丢了我们血蔷薇的脸。”
　　悯笙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不打算出手？”
　　“我身子太弱，不适合混战。没杀死敌人，先把自己折腾死了可不行。”浅暮忧说着，戏谑地挑了下眉，“不过，我徒弟身子不错，兴许可以让她试试。”
　　悯笙微微一怔，一边继续用水针追杀黑曜，挡住他的去路，阻止他逃远，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口：“随你。”
　　于是，浅暮忧飞落在屋顶上，悠然一笑：“碧泠，出来迎战。”
　　听到呼唤，碧泠没有犹豫，展开双翼朝屋顶上的那个洞飞去，却被冰颜一把拽住了胳膊：“别去！你斗不过猫又的！”
　　碧泠猛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担忧的神情，冷笑一声：“你不是背叛拂晓之痕，加入暮城了么？要是真那么担心我，你也可以参战。”
　　冰颜皱了下眉，没有说话。一瞬间的犹豫，碧泠已彻底扔下他飞离了宫殿。
　　参战……为了你，我当然愿意。可……
　　冰颜望了眼窗外，天色已开始暗下，身上的迷熏和浅殇都没有解，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参战的实力，出去只能送死……
　　碧泠飞落到浅暮忧身边，看着两人近乎疯狂的激战，皱眉：“我能做些什么？”
　　激战中的两人，无论是速度，还是破坏力，都是那么惊人，完全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这让她如何加入战局？
　　浅暮忧微微一笑，柔声道：“别管他们，你只要尽情释放你的毒就好。”
　　“可是，这样一来……”
　　“我倒是很想看看悯笙中毒的样子呢！”浅暮忧打断她，笑得有些诡异起来。
　　碧泠抿了下唇，不再开口说话。她算是明白了——同是暮城的杀手，同是血蔷薇令牌的持有者，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感情。
　　只要能达到自己目的，就算殃及自己人又如何？
　　难道，这就是杀手？冰颜也是如此，为了她，不惜出卖拂晓之痕昔日的同伴……
　　对你们来说，同伴究竟是什么呢？
　　碧泠面无表情地咬破自己的的手指，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心却早已乱作一团。她将自己的血融入水魔法，打散在空气中，浅绿色的眼眸间闪过一丝迷茫。
　　她这么做，真的对么？
　　她加入暮城，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了……活下去。
　　可是，这样活着，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虽然她一向冷漠自私，从不做没有盈利的事情。记不清有多少次，眼睁睁地看着交不起医疗费的病人在病痛的折磨中离开人世，她的心一直都波澜不惊，没有同情，更没有内疚。
　　但是……要她亲手杀人，杀和自己素无恩怨的对象，她还是不愿的啊！
　　从小在血毒的阴影下长大，自己的父母都是因为接触了她的血液而死，甚至到死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她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得像他们一样不明不白。所以她拼了命地研究药学，想要破解身上的血毒。回想过去的十七年，她可曾从中感受到半点乐趣？
　　没有。她有的，只是惶恐——和时间赛跑，看不到终点，也分不出输赢。
　　在看到刑场上的冰颜之前，她甚至都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没有什么想要的，除了解毒。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除了生命。
　　行尸走肉一般……
　　想到他，碧泠忍不住皱了下眉——冰颜，我恨你！
　　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怨。我曾以为，我终于找到了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守护你。想要长久地陪在你身边，成了我解毒的无限动力。可是，到头来，你竟暗示我说——你所有的脆弱与无力，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守护，竟还想来守护我？
　　呵……真可笑。
　　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守护，我又何必活那么久？
　　死就死吧！至少，我想活得……真诚一点！遵从自己的心！
　　这样想着，碧泠的眼眸间蓦地闪过一丝杀意，空气中弥散的所有毒水全部集中向悯笙飞去！
　　感受到她的杀气，悯笙危险地眯了下双眸：“找死！”话音未落，他猛得挥手，所有的毒水化为水针，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后，急速向碧泠发射回去。
　　碧泠怔怔地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漫天水针，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空荡荡的，一瞬间，竟分辨不出眼前的场景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就要死了么？
　　以这种方式死去，究竟是好是坏？
　　碧泠自嘲地一笑，坦然地合上了双眸——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既然如此，这些问题都留给生者吧……
　　忽然，手臂被人抓住。碧泠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浅暮忧一把抱进怀里转过身……
　　那一刻，水针刺入身体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滴答……滴答……”
　　发暗的血液顺着血红的衣袍滴落在屋顶上，顺着屋檐流下，在地面开出一朵鲜艳的蔷薇。
　　“为什么……”碧泠睁开双眼，看着眼睛浑身是血的人，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解读刚才发生的事——浅暮忧，这个暮城的血蔷薇，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呢？”浅暮忧自嘲地一笑，松开碧泠的身体，摇晃着后退了一步，微笑着抬手，擦去唇角的血，却没想到，刚做完这个看着有些潇洒的动作，胃部一阵抽搐，迫使他呕出了更多的血。
　　血液刺激着碧泠的神经，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男人，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在她木然的视线中，浅暮忧用有些颤抖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不由分说地交到了碧泠手中：“这是……我的血。”他说着，艰难地咽了口混合着血液的唾沫，继续道，“我之所以中了你的血毒，没有马上死，是因为……你的血毒，被我的血毒中和了一部分。但……你的血毒实在太强了，所以……所以我……其实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碧泠接过瓷瓶，眼睁睁地看着浅暮忧无力地跪坐到地上，脸上的笑容在血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妖异。风扬起他那头粉色的微卷长发，说不出的妖冶。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完这句话，浅暮忧彻底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倒在屋顶上。他奋力抬起自己的手，伸向天空，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很快无力地落下。
　　碧泠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他的那只手，看着他渐渐失去光泽的双眸，心里蓦然腾升起一股强烈的情感——是悲痛。
　　浅暮忧已经死了，碧泠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看着他那双半睁的眼睛，她依然不愿放弃：“不要……我不要你死……”
　　然而，没有回应。
　　就在悯笙想要发动第二击杀死碧泠时，终于鼓起勇气冲出屋顶的冰颜，一把拽住碧泠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躲过了攻击。与此同时，夜梦黑曜也终于逮到机会，彻底逃离了悯笙的视线。
　　“啧。”悯笙皱眉飞落到浅暮忧的尸体旁，在碧泠惊恐的视线中，将他一脚踹落屋顶，“给血蔷薇丢脸的，究竟是谁？”
　　“你怎么可以……”碧泠想要冲上去揍悯笙，被冰颜一掌击中侧颈，晕了过去。
　　冰颜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打开盖子喂她喝下，然后，扔掉空瓶，用公主抱将她抱起。
　　悯笙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屑道：“忧的血，只能中和一部分她的血毒，并不能彻底解开她的毒。她的寿命不会太长。”
　　“那有如何？她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就陪她到什么时候。”冰颜面无表情地说着，毫不退缩地和悯笙对视，“只要你不杀她，我就会替你办事。若你敢伤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呵……”悯笙冷笑一声，看冰颜的视线就像在看一件垃圾，“你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她是个好人，没必要挤入我们的世界。”冰颜自顾自地说着，转过身去，“还有王，求你放了她，她也没做错过什么。”
　　“可以。”悯笙答着，没有温度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可以放了她——在利用她杀了司空渊之后。”
　　夜梦黑曜不知道自己逃到了何处。他身上多处被水针刺伤，只因穿着黑色的衣服，才没有显得太狼狈。
　　意识正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消散着。黑曜咬了下唇，腿一软摔倒在地，看着前方的一片荒芜，不甘地咬了下唇。
　　他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倒不是怕死，只是……好不容易逃出来，若是死在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地方，也太坑了些。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那个面瘫男同归于尽。
　　这样想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不久，一个橙色短发的少女走到他身边，静立片刻后，将手伸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