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挽发

第三十九章　挽发
　　 林朝华说到这里，脸上隐隐有几分痛苦之色，霜晚看着有些不忍，想叫他停下不要再说了。
　　 可林朝华却只是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林朝华和贺龙修回了他们暂居的驿馆，却没有看到茯苓，两人急忙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过了几天，二人正在吃早饭，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开始说起了近几日他从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那听来的一件故事。
　　 说书先生说，那日那樵夫看完柴，正准备回家，忽而听到前方有些人在笑，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还隐隐夹杂着女子的哭喊。
　　 樵夫心中虽然害怕，但终究好奇心占了上风。于是樵夫卸下背上的柴，拿着他的砍柴刀，慢慢地朝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
　　 待他终于看清那边的形式时，樵夫几乎吓得尿裤子。
　　 那里除了那名女子，其余的全都不是人！
　　 说书先生还特意说得神秘兮兮，手中折扇一拍:“你们猜猜，除了那女子外的其他东西，是什么？”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是什么，还是一个少年低声问道:“莫不是……魅？”
　　 说书先生煞是赞赏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道:“对！就是魅！而且是那些刚刚成形的雄性的魅！”
　　 林朝华和贺龙修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变，但还是继续听下去。
　　 毕竟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愿相信的……
　　 说书先生继续道:“雄魅是极喜欢人类女子的……你们说，他们抓了那女子还能干什么……啧啧，作孽啊……”
　　 贺龙修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说书先生道:“那樵夫看到那群魅啊……一个一个的来，那女子被他们折磨得昏死过去……那群魅还不放过她！最后，甚至还将那女子吃了！就剩一些骨头渣！”
　　 周围的人全都大惊失色，只有几个胆子稍大一些的人在那痛骂那群魅……但也仅仅只是痛骂而已……
　　 说书先生仿佛还意犹未尽地说到:“这魅吃人，不光是吃血肉，就是那灵魂也吃啊！被魅吃了点灵魂，就会成为魅的养料，是见不了谷玄的啊！”
　　 贺龙修当即就忍不住了，冲上前一把揪住说书先生道衣领，恶狠狠道:“跟你说这件事的那个樵夫，在哪？”
　　 说书先生看贺龙修的模样，便知来者不善，忙道:“他看到那样的一幕，吓坏了！现下在家里躺着呢！”
　　 贺龙修顿了顿，林朝华上前按住他的手，冷冷地看着说书先生，道:“带我们，去见他！”
　　 说书先生自知小命要紧，忙不迭点头，贺龙修松开他，他便狼狈地走在前面带路。
　　 三人来到那樵夫家，说书先生趁着他们谈话的功夫悄悄溜走，不过二人也不甚在意，便随他去了。
　　 那樵夫明显还未缓过来，听他们说明来意，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他们……他们对那女子……先，先是做了那种事，然后，然后就生生地把那女子剥皮拆骨……就，就那样吃了……那女子叫的那样惨啊……听得我，听的我……那女子被吃了，连灵魂那些魅都没有放过……”
　　 贺龙修的双眼登时发红，他咬着牙，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一字一句道:“那个女子，长什么样？”
　　 樵夫稍稍清醒了一点，道:“面貌我没有看清楚，只记得她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衣服。”
　　 贺龙修突然觉得世界都倾塌了，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也似乎失了焦距。
　　 林朝华也好不到哪去，但他还是强撑着问樵夫:“她在哪？”
　　 樵夫愣了愣，道:“那群魅走后，我看那女子实在可怜，便拾了她的遗骨，葬在后山了。”
　　 林朝华扶起贺龙修，朝樵夫点点头:“谢谢。”言罢二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樵夫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悲凉。
　　 不过转念一想，那惨死的女子，能有两个这样在乎她的人，她也可以安息了吧。
　　 这般想着，樵夫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的妻子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汤药。
　　 闻到那苦涩的气味，樵夫皱起眉，道:“这药这样苦，我能不喝吗……”
　　 他的妻子微红着眼眶，道:“你喝了才能好起来，若是你也出事了，我们怎么办？我宁愿我们苦一些，也不想你出事啊……”
　　 樵夫一愣，也有些眼眶湿润，他伸手结果妻子手中的汤药，慢慢喝了起来……
　　 贺龙修与林朝华寻到了樵夫给茯苓临时修建的墓，只是一个小小的坟包，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贺龙修找来很多的花种上，还亲自刻了一个墓碑，直直地立在那个小小的坟包前，孤独而清冷。
　　 墓碑上，贺龙修刻着:吾妻茯苓之墓。
　　 贺龙修靠在这个墓碑前，双眼失了神色，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不，或许说他是在对茯苓说话。
　　 “茯苓……我擅自把你作为我的妻子，你可会怪我？
　　 “茯苓，你喜欢林朝华，我都知道。可是他无心儿女之情，现在……还把你害成这般模样……
　　 “我本想，你们两个，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一个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若是在一起，我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幸福便好……
　　 “可是你现在，连灵魂都不得解脱，我怎么能不恨他呢？即便他是我曾经的兄弟，我也无法原谅他害死你这个事实……
　　 “茯苓，不管你会不会恨我，我贺龙修，这辈子，一定要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全都杀死！我要他们的灵魂也受那永世禁锢！我要他们给你陪葬！”
　　 林朝华一开始只是躲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最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敢面对，默默地离开了……
　　 而他这一走，便再没有在贺龙修面前出现过……
　　 并非他不想回去，而是被父王突如其来的死讯震慑到了……林朝华离开离国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他与贺龙修，此生，注定了要不死不休……
　　 霜晚默默地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想，林朝华必定是内疚的……贺龙修的恨，也并非没有理由。
　　 她也没想到，以贺龙修这样清冷的性子，竟然会那样爱一个女子。
　　 爱到深处，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么？
　　 还是苏恒最先打破沉默:“既如此，少天当是恨极了林兄。可方才……”
　　 他没有说下去，可其他人却都懂得他省略的那部分内容。
　　 照贺龙修的性子，他既这般恨林朝华，方才定然会对林朝华出手，就算不出手，也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让林朝华回来……这其中，一定要蹊跷。
　　 林朝华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他只是轻皱着眉头，道:“他……也许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我吧。”
　　 其实他这个谎言委实拙劣的可笑，看贺龙修第一眼看到他时的表情，便知他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怎么可能……
　　 霜晚叹了口气，她的九哥，还是不会撒谎……
　　 但是他们都没有说破，也知道此刻若是说破了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林朝华淡淡一笑，道:“少天他……只是太清冷了……”
　　 这句话霜晚倒是赞同，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约摸是闲头发挽得太松散了不舒服，便索性将头发全放下大算重新挽一遍。
　　 无奈头发太长，梳子又早不知放哪去了，现在入秋了，穿得也厚了，手举不了多久便开始发酸，纠结了几次，霜晚泄气地放下手来……
　　 林朝华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只能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苏恒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默默地走到霜晚身后，白皙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拂过她的发丝，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帮你罢。”
　　 “哦，好。”霜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堂而皇之地接受了这个高级待遇。
　　 苏恒又吩咐栖月取一支步摇来，栖月取了一支低调而奢华的金步摇。款式简单，却无形中透出一股子华美之气。
　　 霜晚看了看，很赞赏栖月的眼光，谁让她是她女儿呢！
　　 可是……
　　 “阿恒，我不想戴步摇！”
　　 苏恒强硬地把步摇插在她的头发上，道:“你一个女儿家，只戴一支普通的桃木簪子怎么行！”
　　 “那不是你送我的嘛……”霜晚撇撇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么的别有深意。
　　 其实在霜晚心里，只是觉得，一支桃木簪子多便宜，就算掉了也不可惜。只是为了照顾一下端靖王的虚荣心，才那样说罢了。
　　 苏恒先是一愣，然后垂下眼，掩盖了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嘴角淡淡的一抹笑。
　　 林朝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也安了几分。
　　 有苏恒在……霜霜应该不会有事了……
　　 于是他也淡淡地笑了，看着面前这对男女，他突然什么也不想管了。
　　 在他心里，唯独这最小的妹妹，是他唯一放不下的。
　　 从很小的时候他便发誓，定要护这个妹妹一辈子。要她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只是现在，乃至未来，她的身边都会出现另一个人，来代替他，那样温柔地对她。
　　 此生不渝……
　　 之后霜晚想留下林朝华，不料却被他拒绝。
　　 林朝华匆匆收拾了包袱，就要回宫，临行前，他看着霜晚，目光复杂，似乎挣扎了好一会，他才道:“无论发生什么，留贺龙修一命！”
　　 霜晚知道林朝华一定知道些什么，但看他的神色，她也知道是问不出来了。于是她只是点点头，微笑着目送林朝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