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忘忧蛊

第八十七章　忘忧蛊
　　  “你先吃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忆痕非一愣，朝身旁望去。
　　  只见霜晚还举着鱼，对他微微笑着。
　　  忆痕非怔仲了一会，迅速回过神:“不用了。”
　　  “你在生气吗？”霜晚仍旧没有收回手，只是眨了眨眼睛，道，“抱歉，我之前有些……”
　　  “我没有生气。”忆痕非低着头，道。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那你……”
　　  “好了，你吃就是。”忆痕非打断霜晚，“我不吃东西也行。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你身体最近比较虚弱，还是你吃好了。”
　　  决明在一旁接过话茬:“主人还是先吃吧。忆痕非和我一样，不吃东西也行的。等你吃饱了，有件事情我们还得和你说一说。”
　　  霜晚也不再推辞，默默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鱼。
　　  “决明烤鱼挺厉害啊。”尝了一口，霜晚笑道。
　　  决明挑挑眉，嘴角浅浅一抹痕迹，颇为自得。
　　  忆痕非靠在身后的大树上闭目养神，黑袍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看不清五官，看不见表情。
　　  须臾，决明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忆痕非，一边啃着自己手里的一边还说:“你今天怎么都得给我把这条鱼吃下去。”末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就死了的话。”
　　  忆痕非静默了一会，还是伸手拿过烤鱼，慢慢地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决明对霜晚笑道:“还请主人和我过来一下，哦，忆痕非，你也过来。”
　　  “那栖月呢？”霜晚忙问。
　　  决明顿了顿，走到栖月面前，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小姑娘，你先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叔叔们和你娘亲说会话，你娘亲马上就回来。”
　　  栖月看着决明，乖巧地点了点头。
　　  决明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糖，放到栖月手里，笑容满面:“真乖！”
　　  说完，他迅速转身，朝其余二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栖月盯着手里的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吃，而是趁没人注意，把糖扔到了潺潺流动的溪水中。
　　  “别叫栖月小姑娘啊。”待决明走过去，霜晚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多生分。”
　　  决明不以为然:“反正迟早都要让她忘了我，亲切或者生分，又有什么关系。”
　　  谁知决明的话音刚落下，霜晚就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不行，你不能再消除栖月的记忆了！”
　　  决明有些错愕:“为什么？”
　　  霜晚看着决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这次栖月会丧失记忆，没准就是因为你以前消除过她的记忆！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再消除她的记忆！既然忆痕非都可以知道你的存在，栖月为什么不可以？”
　　  决明一愣，不动声色地看了忆痕非一眼，却发现后者微微低下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主人……”
　　  “我不管！你也好，师父也罢，反正谁都不能阻止我！”霜晚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决明愣了愣，无奈地扶额:“好吧，听你的就是了。”
　　  “公主。”忆痕非突然开口，“其他事情请先放在一边，我与决明叫您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您说。毕竟这件事……您必须知道。”
　　  “啊对！”决明闻言，一拍掌心，“主人，这件事情很重要，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霜晚稍稍冷静下来，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看着其余二人道。
　　  决明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才终于开了口:“那个……”
　　  “什么？”
　　  “那个……”
　　  “你想说什么？”见决明迟迟未说出个所以然，霜晚深知决明的心性，他一贯有话直说，这般吞吞吐吐还真是第一次。由此便知此事极其重要，不免有些心焦。
　　  “我来说吧。”忆痕非在一旁淡淡开口，“公主，前几日我为您诊脉时，发现你体内有中过忘忧蛊的痕迹，问过决明才知道，原来您的蛊虫已经被引出。但奇怪的是，虽然蛊虫被引出，但是您中的是忘忧蛊的母蛊，您是看过医书的，应当知道忘忧蛊有母蛊与子蛊之分，那您可知道，这母蛊是怎样繁衍出子蛊的？”
　　  霜晚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
　　  “母蛊想要繁衍出子蛊，必须先寄宿在活人体内，在宿主体内繁衍，直到宿主记忆尽失，疯癫至死，蛊虫才会破体而出。若宿主未死，母蛊一旦开始繁衍，就不会再出宿主体内，期间若引蛊，则被引出的只能是子蛊，母蛊依然不会离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霜晚突然明白过来，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忆痕非点头:“您体内的忘忧蛊，植入的是母蛊，且在您体内蛰伏多年，母蛊早已繁衍出子蛊。所以当时为您引蛊的那人，只引出了子蛊。母蛊现仍留在您体内。”
　　  “母蛊……”霜晚站得摇摇欲坠，还是靠决明扶住她才堪堪稳住，“那我是不是，还会继续丧失记忆？”
　　  忆痕非沉默半晌，道:“忘忧蛊真正发挥效用是依靠子蛊，您的子蛊暂时被引出，母蛊每三个半年繁衍一次，也就是每一年半繁衍一次，且速度极快，而且繁衍数量极多。一旦体内的子蛊多到无法再抑制的地步，宿主就会……如此说，您还有一年时间。如何消除母蛊我并不知晓，或许您可以问问您的师父。”
　　  “若是师父也没有办法怎么办？我半年之后，我会怎么样？”   忆痕非低下头，不愿开口。
　　  “说！”恐惧包围着霜晚，但她还是想知道结果。
　　  “半年之后，若无法清除您体内的蛊虫，您就会丧失记忆，慢慢变得疯癫，最后……最后万虫噬心而死……”决明在霜晚身后，沉着声音道。
　　  若可以，他真希望中蛊的人是他，他只是一只灵，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主人……
　　  “我中过忘忧蛊。”忆痕非突然道，“我的血液可以对你体内的母蛊有一定的压制作用，这样你可以再多半年的时间。”
　　  “什么？”这下不只霜晚，就连决明也是一惊。
　　  不过二人吃惊的方面不同。
　　  “你中过忘忧蛊？”霜晚忍不住问道。
　　  “确切的说，是帮人引蛊。”忆痕非语气淡淡，就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与他无关一样，“因为怕你不会答应，我在你这几日的药里都有加入我的血液。这样，多少能够帮到你。”
　　  “你！”决明快步上前，一把拉过忆痕非的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拉了拉，便看到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为什么？”霜晚抓住忆痕非的手，死死盯着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霜晚看到忆痕非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受故人所托吧……”
　　  “故人？”
　　  “嗯，故人。”忆痕非点点头，“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故人。”
　　  “我认识他吗？”
　　  忆痕非对着霜晚背过身去，抬头看着天空，所以霜晚没有看到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或许，是认识的吧……”
　　  “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霜晚继续追问。
　　  忆痕非的声音有些缥缈:“她……已经死了。”
　　  “死了？”
　　  “嗯。”忆痕非举步向前走去，步伐不曾停顿，不多时，便走远了，“公主，无论您是否认得她，我忆痕非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请您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就算没有办法解这忘忧蛊，也请您在这剩下的一年之内好好生活，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了，把该安顿的人安顿好。
　　  须臾，山谷中似乎起了雾，忆痕非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缩小，模糊，最终再也看不见。
　　  远处突然飘来忆痕非的声音:“忆痕非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亲人，只有那么几个朋友。天地之大，自在逍遥。如今离去，公主不必记着。为公主所做之事，也只不过是受人所托。公主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明日便可出谷。忆痕非，就此别过……”
　　  霜晚愣愣地站在原地，突觉脸上一凉，抬手一摸，竟不知何时已满脸是泪了。
　　  奇怪，就算忆痕非帮了自己，就算相处了半月的时间，以她的性子，也应该可以利落转身，自在潇洒。
　　  可是为何，她会哭？
　　  为何心中无端升起不舍？为何会觉得有些心痛？
　　  这种她要失去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就这么分别，她就会永远失去忆痕非？
　　  不，他们并不是朋友，她从未拥有，又何来失去？
　　  可是为什么她会害怕？
　　  为什么会流泪？
　　  要不要追上去？把忆痕非找回来？
　　  “主人。”决明看到霜晚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忆痕非……有他自己的路要走，终究我们要与他分道扬镳。我们还是回去吧。”
　　  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殊途同归……
　　  霜晚又在风中站了很久，很久。
　　  “……走吧，明日出谷。”最后，她慢慢地转过身，在决明的搀扶下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