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救或不救
第二十七章 救或不救
得知我要结帐走人,福来客栈的掌柜很是殷勤地唤来昨日见过的那个高个子伙计,嘱他去把我们的马牵来,而后又笑着问我夜里是否睡得安好。虽然依旧是那双小小的眼睛,但此时的他眼里并没有令我不舒服的神色,俨然一副为人正直的样子,弄得我一时不晓得要如何回答他。
唐觅握着剑和包袱从楼上走下来,正巧见到掌柜的欲转身去取算盘结帐,他没多作考虑便随手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笑眯眯的掌柜道:“不用找了。”
这小子真不愧是堂堂唐家二公子,出手总是这么阔气。我和他只在这里住了一宿,喝的是没有一点茶叶香气的“茶水”,吃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饭菜,一大早起来还只能凑合着啃俩馒头,连碗热粥都没有,他却能大大方方掏出十两银锭,然后潇洒地甩下一句“不用找了”?
“腰缠万贯的你,当年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坏了我凤家生意,抢了我们凤家的祖宅?我爹可曾得罪于你?我凤琉璃可曾得罪于你?亦或者我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哥曾得罪了你……”
我一动不动看着快步走出客栈去牵马的他,心被一团阴郁压得无法喘息。他听不到我的这些话,我也不想让他听到。不论他当年为了什么而那样做,我都不会原谅他。
晨光中的西岭邑比昨日要热闹许多,不少商贩在路边摆出自己的货物,时有吆喝声在耳边回响,来来往往的百姓为这个玉石之乡增添了几分生气。与唐觅并肩走在大街上,我忽然有些感慨,如果昨晚的梦是真的该有多好,没有了妖魔鬼怪,西岭邑的百姓才得以回到过去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离开西岭邑,我快马加鞭地朝京都方向赶,一路上唐觅好几次想要让我停下来休息片刻,却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唐觅虽是男子,身子骨却不大好,儿时隔三差五地就会卧病在床。他爹瞧着不妥,遂替他寻了个师傅教授武艺于他,苦练了数年才丢掉那弱不禁风的毛病。如今他的身体看似不错,但我心里很清楚,若是这马骑得太快,他迟早会掉下去。
佩服自己英明的同时,我又禁不住叹息,要是前一日我能在他众多的弱点里挑出这么一条,我也不至于会选择去西岭邑晃荡一圈。
这一路皆坐在马背上,怎样也免不了颠簸。快马急行了近一个半的时辰,我已是累得不行。瞥眼看看唐觅,瞧他苍白的面颊上已然闪烁着点点晶莹的汗珠,依稀可以瞧见他紧握缰绳的手背已突起条条青筋。
我猛然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唐觅见状甚是艰难地拉紧了手里的缰绳。眼看着他的马停下来了,我轻夹马肚缓缓步过去正想调侃他几句,不料他伏在马背上喘息了几下便无力地摔了下去,身体结结实实地倒在碎石散乱的地上。
我以为他早该撑不住了,没想到他竟然撑到了现在。亲眼看到他倒下去,身体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手心。
如果我狠下心来抛下他离去,便可以彻底甩掉他,至于他么……如果他有幸被老天爷眷顾,兴许会有好心的路人救他一命。我前后观察了片刻,觉得他几乎没有能被人救下的可能。
此处左右逢山,山体陡峭,其间仅有一条道路通往山的两侧,路窄而不平。路过此处的多是行商之人,他们不是带着大批货物便是身藏巨额银票,即使是路过看到了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的他,又有几个人肯冒着莫大的风险走到跟前来一探究竟?
我皱着眉头踌躇着,忽见得躺在地上的他痛苦地睁开眼来看着我,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我握紧了缰绳,却迟迟未能扬起手中的鞭子。
翻身下马,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跟前吃力地将他扶起来,伸手从他的怀里摸出一个通体莹白的小瓶子。眼下,这瓶子里的药就是他的命。
也许是硬撑了太久的缘故,唐觅服下药已经好一会儿,却仍不见他的痛楚有缓解的迹象。照他这样,必须赶去最近的镇上寻个大夫为他医治,可他的意识似已模糊,根本不可能再骑到马背上。
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车虽不大却格外精致,由两匹看着还算结实的马儿拉着不快不慢地前行。眼看着它近了,我没有多想便起身来到路中央展臂将其拦了下来。
马儿停在离我不到一丈的地方,鼻孔里不时发出呼气的声音,我略略向后退了半步,而后稳了稳心神。车夫扬着鞭子正欲发怒,却是在上下打量了我之后,那表情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眼底显而易见的火苗像是猛得被人浇了一盆子冷水,“嗞”的一声,灭了。
“何事停下?”马车的布帘被人掀开,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询问车夫。车夫回过头恭敬地答道:“回老爷,是这位姑娘拦了下马车,如此冒险而为,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我绕过马儿来到他们眼前微微施一礼道:“这位老爷,我的朋友在赶路途中旧疾发作昏迷不醒,我一介弱女子实在无力将他带到附近的镇上。若是再耽搁下去,他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情急之下我才拦了您的马车。虽是唐突了些,但恳请您施以援手,带我朋友去镇上的医馆求医。”
这个被车夫称作老爷的男人双目泛着精光,他将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胡须,神情与车夫如出一辙,此情此景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姑娘,此地离潼河镇尚远,老夫的马儿拖着我们主仆二人和几箱子绸缎走了这么远的路已是疲惫不堪,若是再载上你的朋友,这两匹又瘦又小的马恐怕到不了潼河镇便累死在路边了。”
“我可以给您银子,要多少都可以!只求您能行行好,救救我朋友!”唐觅啊,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儿时的情谊,就快点醒过来吧。我竭力表现出一副着急可怜的样子,心底期盼着这个油光满面的老男人善心大发。
老男人苦恼地看着我,长叹一声道:“小姑娘,老夫并非在意那点银子,只是这两匹老马跟了老夫多年,老夫视它们如亲人一般,若是今日为了这么点小事而令它们命陨他乡,可叫老夫情何以堪?”他故作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却是在说完这话并不急着将头缩回去,反而静静地等待我开口。
救命也能是小事?我望着他,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也许就是唐觅的命吧,老天爷虽然派了个马车过来,却没能因眷顾他而派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