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养颜鸡汤

第八十八章 养颜鸡汤
　　凤家的老老少少为着我这仿佛受了重伤的模样担忧不已，却被少珹一句“她身子不适须静养几日，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许吵她”阻了前来东苑探望我的念头。
　　大白天的，我躺在自己的卧床上闭目小憩，宁静微凉的风带着丝丝清甜的花香拂过纱幔，鼻尖盘旋的是以往熟悉的味道。
　　坐在床边的少珹伸手抚过我的额头，见我安静地睡着，遂起身将候在屋外不敢贸然进来的梅儿唤到身旁叮嘱了几句。旁侧划过一丝凉意，我睁开眼，看到的只有那疾步走出房门的玄色背影。
　　约摸正午时分，我从浅睡中醒来。
　　倚在墙边的梅儿小鸡啄米似地打着瞌睡，脑袋突然一不小心磕在近旁的窗棂上，她吃痛地捂住额头不敢出声。抬眼瞧见我正对她笑，她紧张地揉着脑袋轻轻说：“小姐，您醒啦……”那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与以往寂静的夜里她同我说悄悄话时无甚差别，生怕被别人听到一般。
　　见我点个头，她警觉地朝窗外张望一番，而后挨到床边继续轻声细语道：“小姐，姑爷在厨房里给您炖鸡汤呢，大概就要回来了。”我愣一愣没作声，她又道：“小姐，看在姑爷劳心劳力亲自下厨为您炖鸡汤的份上，您就别再同姑爷置气了。”
　　“置气？”我猛然抬头，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我同他置什么气？”
　　梅儿神色一慌，连连摆手讪笑道：“诚然，小姐没有同姑爷闹别扭。可是小姐既与姑爷做了夫妻，又怎能让姑爷他夜夜宿在西边的客房呢？这若是让婆家人晓得了，小姐您岂不是要白白遭人指责？”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目光赶紧移到别处：“呃……其实……他……我……”吱唔半天，我忽寻到一个不错的理由：“其实你们姑爷他正练着一门极其高深诡异的武功，唔……练成之前不能近女色。”似乎还不够狠，坚定地将目光移回她身上：“否则他会有性命之忧。”
　　话音刚落，一玄色的身影堪堪绕过门口的屏风朝床边步来，眼风往那边瞥了去，正对上少珹饶有深意的目光……呃，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思绪游走之际，一阵馋人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少珹将冒着丝丝热气的青花瓷盅放到床边的小几上，俯身抱起我的身子让稳稳地倚靠在床头，再端过瓷盅用勺子将鸡汤一勺一勺喂到我嘴边，眼里噙着点点笑意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我浅尝一口，觉得那鸡汤咸淡刚好且不油腻，肚子里的谗虫立马被勾了出来，我默不作声的多喝几口，觉得不妥：“这鸡汤里头……好像有股熟悉的味道。”闭上嘴巴好好回味一番，却想不起那微重的姜味儿掩盖住的到底是什么。
　　少珹轻笑着将盛着鸡汤的勺子递到我嘴边，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狡黠：“我熬汤的时候在里头放了几粒养颜丹，这阵子你实在瘦得厉害，多喝点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来，张嘴。”
　　养颜丹？得他提醒，我终于想起鸡汤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味道与当日在贾府他曾喂给我吃的那粒丹药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是这养颜的东西到底同我身子瘦得厉害有几分干系？
　　不知几时悄悄离开了卧房的梅儿忽从屏风后头探出半个头来张望，见少珹正无比温柔细心地用丝帕替我擦去唇边的两滴汤汁，赶紧弯了眉眼捂嘴溜了。呃，难不成梅儿那丫头认定了少珹此番是为了讨好我？
　　我一面琢磨着这些个疑惑，一面喝下少珹喂到嘴边的鸡汤，待到瓷盅见了底，我觉得应该对他说点什么，于是轻轻绞了手指头扯开笑容道：“你为我劳累这么些时日也该回屋好生歇一歇了，凤宅怎么说也是我的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看着铁定安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了又瞧，我以为他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又道：“你不用继续守着我，快回屋歇歇吧，这里有梅儿照料便……”
　　微凉的发丝拂过我的额际，少珹用双臂托着我的身子轻巧地将我挪去床的内侧，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侧身在我身旁合衣躺下，对我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我无比纠结地拧着眉头吃力地抬起手臂想推他一推，谁知力道掌控得不好，手掌恰好落入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心中。温暖的手指轻轻一握，他略显疲惫地对我柔声道：“乖些，别闹。”看他的模样，好似真的累了。
　　罢，横竖是我凤琉璃的救命恩人，又是堂堂一介神仙，我这辈子除了继续承他的情意和继续被他占便宜外，怕是讨要不到什么回来了。
　　放眼看一看这间我再熟悉不过的屋子，再看一看远处书架上放置的玄仙以及那莹白的笛身下那略有些泛旧的赤漆梨木支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刻意躲避，却挥之不去。
　　还记得那赤漆梨木支架是当日爹爹将玄仙交与我手之后特地为我买来的，三年前离开凤家时我没有带走它，本以为新主会将这等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扔掉，不承想，当我再回到凤宅时它竟然还安然无恙地被放在最初的地方，而凤宅的一切同三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
　　梅儿告诉我说，当年唐家虽暗中买下了凤宅，但这三年里唐家唯有二公子唐觅偶尔会到凤宅小坐。唐觅每次都是独自过来，或是在花园坐着喝喝茶，或是到我房中看一看，却从未在凤宅留宿过。
　　为着梅儿这番话我想了许多，想到起初儿时开心的时光，亦想到后来唐家人的冷漠无情。当初他们买下凤宅却令它闲置，究竟是不屑于这一处屋宅，还是心存内疚惧怕午夜梦回时见得爹爹回来索债？
　　不过时至今日，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司命曾说爹爹这一世偿完了前生欠下的债，早已了无牵挂地踏入了轮回，而唐家人今世欠下的来生也必会尽数偿还，因缘果报本是天道之常，有幸死后重生的我如今只望这一世再无波澜……
　　不知那鸡汤里除了养颜丹外是否还加了什么灵丹妙药，仅仅一个时辰工夫，我竟可以用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温热的右手轻轻握着我的左手，少珹闭着双眼，唇边有淡淡的笑。青丝散在床侧，他安适地躺在我身旁，呼吸均匀细缓，好像睡得很沉很沉。我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侧过身子低下头去细细打量他的眉眼，这么久以来，我似乎头一回像这样仔细地瞧他，似乎……头一回见到他熟睡的模样。
　　不知怎的，我看着他精雕细琢的面庞，恍然想起浮幽殿内他与我师父溪泽交手的场景。那时的他敛了平日里的温柔与不羁，神情坚定地仿佛护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仿佛只要稍有松懈，他便会永远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