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至的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沈青梧反手甩出铜铃缠住通风管盖板。黑影枯枝般的手指擦着他脚踝划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血垢。盖板落下的瞬间,他看见那张倒转的脸——是镇医院的守夜人,嘴角裂到耳根,舌头耷拉在鼻尖上。
"去老戏台!"沈青梧拽着他往医院后巷跑。凌晨的街道飘着煤灰,青铜匣在布包里叮当作响。林冬至右臂青纹已经爬到脖颈,断指在皮下突突跳动,像有颗小心脏在血管里生长。
转过两个街口,戏楼残破的飞檐刺破晨雾。民国年间的戏台早被火烧过,焦黑的梁柱间结满蛛网,褪色的戏服碎片挂在瓦当上飘摇。沈青梧突然按住林冬至肩膀,铜铃贴着地面扫过,铃舌上的符咒沾满黑色粘液。
"踩我脚印走。"她掏出土黄色药粉洒在台阶上,"七步之内必有引魂幡。"话音未落,戏台顶棚突然掉下个纸灯笼,灯笼骨架上缠着女人长发,烛泪里裹着半截指甲。
林冬至跟着数到第七步,戏台青砖突然塌陷。沈青梧的桃木剑插进裂缝,挑出个拳头大的陶罐。罐身绘着三足金乌,封口的黄符被血浸透了,隐约能看见里面蜷缩着团白毛。
"是黄仙的胎。"沈青梧用红线缠住陶罐,"有人在这养小鬼。"她突然拽着林冬至扑向立柱,原站的位置炸开团腥臭的黑雾,青砖上冒出蜂窝状孔洞。
戏台深处传来梆子声,破旧的幕布无风自动。林冬至的玉佩突然发烫,缺失的玉纹已经补全,浮现出狐狸踏月的图案。沈青梧盯着玉佩冷笑:“果然和狐嫁有关。”
后台化妆镜蒙着层血雾,林冬至抹开镜面,看见个穿戏服的女人在梳头。凤冠上的珍珠掉进铜盆,溅起的水花里浮着半张男人的脸——竟是他爷爷年轻时的模样。
"别看!"沈青梧用铜钱封住镜面,镜中画面突然扭曲。梳妆台抽屉自动弹开,里面躺着把生锈的剪刀,刃口沾着黑褐色污渍。林冬至刚要伸手,剪刀突然跳起来剪断他袖扣,布料切口整齐得像被利齿咬过。
后台通道的灯泡忽明忽暗,沈青梧的铜铃突然全部哑声。林冬至闻到熟悉的腥甜味,是父亲临终前屋里弥漫的那种。拐角处的衣架挂着件金线绣的戏袍,下摆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正是林冬至的。
"戊寅年七月十五…"沈青梧念到一半突然噤声。戏袍袖子突然鼓胀,钻出几十只白毛黄皮子,每只都顶着半张人脸。林冬至的右臂青纹暴涨,断指破皮而出,凌空画出道血符。
黄皮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在血光中化作黑烟。沈青梧趁机掀开戏袍,后面藏着扇暗门,门环上挂着对青铜兽首,兽眼镶着人牙。
"是阴宅的格局。"沈青梧用铜钱测方位,"戏台底下另有乾坤。"她咬破指尖在兽首画符,门缝里突然渗出粘稠的黑血,沿着门框爬成个"死"字。
暗门后的台阶长满青苔,每阶都刻着残缺的符咒。林冬至数到第十三阶,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断指戳向墙面某块青砖。砖缝里嵌着半枚铜钱,边缘沾着暗绿色铜锈。
沈青梧用桃木剑撬开砖块,里面藏着个油纸包。展开是张民国三十年的地契,买方署名处按着血红手印,指纹细长得不像人类。地契背面用朱砂画着镇魂符,符脚拴着根灰白头发。
"这是你们林家的东西。"沈青梧将地契对着灯光,"落款是林凤山。"林冬至心头一跳,族谱记载这位太爷爷正是暴毙在戏台上,死时怀里抱着个青铜匣。
地道尽头是间石室,墙上钉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早已干涸。中央摆着口红漆棺材,棺盖被八条铁链锁着,每条链子都挂着个铜铃。林冬至的玉佩突然发出嗡鸣,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声。
"退后!"沈青梧甩出铜钱击打铁链。棺材轰然炸开,腐臭味扑面而来。林冬至的手电光束里,坐起具穿长衫的干尸,右手缺了中指,左手攥着半块玉佩——与他胸前那枚严丝合缝。
"太爷爷…"林冬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干尸突然睁眼,眼眶里钻出两条白蛇,冲着青铜匣嘶嘶吐信。沈青梧的桃木剑刺穿蛇头,黑血溅在棺材板上竟腐蚀出个狐狸图案。
青铜匣突然自动打开,七盏人指灯齐齐爆出绿焰。干尸的嘴裂到耳后,发出尖锐的狐啸。林冬至的右臂完全失控,断指如利刃般刺向干尸眉心。碰撞的瞬间,整座戏台剧烈震颤,梁柱间落下簌簌灰尘。
沈青梧拽着林冬至滚向墙角,原先站立的地面裂开大洞。洞底传来水流声,混着铁链拖动的哗啦响动。林冬至的玉佩飘在半空,两半残玉终于合二为一,映出洞底景象——九口黑棺围成圈,中央竖着面布满裂痕的青铜镜。
"是锁龙局。"沈青梧往洞里撒了把朱砂,"你们林家被人改了风水。"她突然扯开林冬至的衣领,后颈狐爪印已经蔓延到心口,“再不解决,活不过头七。”
攀下洞窟时,林冬至的指尖碰到棺木,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窜。青铜镜映出他的脸,右眼突然变成竖瞳,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沈青梧往他嘴里塞了片柳叶,腥苦的汁液让他瞬间清醒。
"别看镜子。"她点燃人指灯摆在棺阵外围,"这是往生镜,照多了魂就散了。"最末那盏灯的指骨突然转向某口棺材,灯焰窜起三尺高,把棺盖上的镇煞符烧出个窟窿。
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声,混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哼唱。沈青梧用铜钱剑挑开棺盖,林冬至的手电光束里赫然是具穿红旗袍的女尸——面部爬满紫黑色血管,嘴角被红线缝着,正是扎纸铺门帘后的那个女人。
"周小梅…"林冬至想起老头临死前的话。女尸突然睁眼,红线崩断的瞬间,整座棺阵的铁链哗啦作响。九口棺材同时开启,每个都躺着具穿戏服的尸体,面部特征与林家三代男丁惊人相似。
沈青梧的铜铃串突然全部炸裂,铃铛碎片在洞窟内飞旋。女尸直挺挺坐起,旗袍裂开处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刻满符咒。林冬至的右臂青纹暴涨,断指自动结印,凌空画出道血色符箓。
洞顶开始坍塌,石块混着纸钱倾泻而下。沈青梧拽着林冬至扑向青铜镜,镜面在接触玉佩的瞬间泛起涟漪。天旋地转间,林冬至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冬至啊,该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