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暗礁之下

海水裹着柴油味灌入鼻腔时，沈风看见血色警徽正在眼前溶解。二十八个集装箱像棺材般沉向深渊，警徽碎片在洋流中缠绕他的手腕，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挽留。
"醒醒！"
胸腔传来钝痛，沈风咳出带着油污的海水。陈明的脸在探照灯下忽明忽暗，急救毯裹住他溃烂的皮肤："周局的快艇往公海去了，缉私艇正在..."
沈风抓住陈明的手腕，指甲陷进对方渗血的绷带："集装箱里是什么？"
"打捞上来三个。"陈明别过脸，"里面...全是警用装备。"
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沈风嗅到某种腐烂的金属味。当他踉跄着爬上指挥舰甲板时，三个孔雀蓝集装箱正在排水，水流冲刷着防爆盾上的警徽——编号090327。
"王猛生前用的装备。"技术科小赵的声音在发抖，"还有他的执勤记录仪，内存卡被替换过。"
沈风用牙齿撕开新的薄荷糖包装，甜味压住喉间的血腥："联系纪委，查周局最近半年的银行流水。"
"查过了。"晴夏突然出现在舱门口，白大褂下摆滴着水，"他妻子上月收到笔海外汇款，汇款方是林振宇控股的慈善基金会。"
探照灯扫过晴苍白的脸，沈风注意到她耳后结痂的伤口在渗血。化工厂爆炸案当天的记忆突然闪回——那个被他击穿锁骨的暴徒，翻滚时后颈撞在锈铁管上，皮肤绽开的形状像极齿轮。
"沈队！"法医老周举着证物袋冲进来，"集装箱内壁提取到皮屑组织，DNA匹配...是张晓芸。"
沈风捏碎薄荷糖，尖锐的塑料边缘刺入掌心。五年前的画面如暴风雨中的灯塔忽明忽暗：张晓芸作为化工厂会计主动投案，却在押解途中连人带车坠入山崖，打捞现场只找到半截染蓝的指甲。
"当年结案报告有问题。"晴夏突然开口，"张晓芸的尸检照片显示，她右手食指有长期佩戴戒指的压痕，但遗物清单里没有相关记录。"
指挥舰突然剧烈摇晃，浪头拍碎舷窗玻璃。陈明抓着卫星电话吼："台风提前登陆！海事局要求立即返航！"
沈风撞进驾驶舱，望远镜里最后那个集装箱正被巨浪吞没。当他调整焦距时，突然看见箱体侧面的喷漆正在剥落——褪色的孔雀蓝下方，赫然是市局证物室的封条编号。
"追上周局的快艇！"沈风夺过舵盘，"那里面装着王猛案的原始证据！"
"你疯了？"晴夏抓住他缠着绷带的手腕，"十级阵风！"
"三年前王猛中的是警用子弹。"沈风猛地转向，快艇在浪尖几乎直立，"弹道检测报告被篡改过，只有原始证物..."
对讲机突然传出刺耳电流声，陈明在另一艘缉私艇上嘶吼："周局的船起火了！"
沈风推开晴夏扑向雷达屏，代表周局快艇的红点正在闪烁。当他举起夜视望远镜时，冲天火光撕破雨幕，燃烧的船体碎片中，有个黑影正抓着漂浮物向货轮残骸移动。
"是周局！"晴夏突然抢过望远镜，"他手杖顶端在反光！"
沈风将油门推到底，快艇引擎发出濒临崩溃的轰鸣。当他逼近燃烧的残骸时，热浪灼得溃烂的皮肤滋滋作响。周局的白发在火光中格外刺眼，那根紫檀木手杖正卡在铁架间。
"为什么杀王猛？"沈风举枪瞄准。
周局的笑声混着爆裂声传来："2018年缉毒行动，王猛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他突然举起手杖顶端的警徽牙齿，"比如这颗智齿的主人，其实是你父亲当年的线人。"
沈风扣动扳机的手僵在半空。二十五年前的雨夜在记忆中翻涌——父亲握着他手写的生日卡倒在血泊里，法医说凶手用的是警用配枪。
"那个线人还活着。"周局突然将手杖抛向大海，"想知道真相，就去问林振宇诊所的..."
子弹贯穿周局眉心时，沈风看见货轮残骸后方有快艇灯光一闪而过。当他扎进海里捞起手杖时，警徽牙齿内侧的刻痕刺痛指尖——是父亲警号的最后三位数字。
返航的缉私艇上，沈风用镊子夹起牙齿里的微型胶卷。陈明将扫描件投屏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2018年缉毒行动经费审批表上，周局的签名覆盖着林振宇的指纹。
"林振宇是缉毒行动的投资人？"晴夏的咖啡杯磕在桌面，"但他名下的医疗器械公司..."
"用来洗钱。"技术科小赵调出财务报表，"过去五年，林振宇通过海外基金会向周局汇款二十七次，恰好对应集装箱数量。"
沈风用放大镜观察手杖裂痕，紫檀木纹路间嵌着半片蓝漆。当他将漆片与化工厂外墙样本比对时，紫外线灯下浮现出相同的荧光标记。
"当年爆炸案不是意外。"沈风突然抓起车钥匙，"去林振宇的私人诊所！"
急诊大厅的消毒水味刺痛鼻腔，沈风踹开院长室的门时，值班护士正在销毁档案。当他夺过碎纸机里的残片，2018年的药品出库单上赫然写着：氰化钠，2000克，经手人张晓芸。
"张晓芸是林振宇的前妻。"晴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婚后她举报化工厂污染，才被安排进财务部做假账。"
沈风扯开保险柜，成捆的境外房产证滑落在地。当他掀开暗格里的相框时，张晓芸与林振宇的结婚照背面，用蓝墨水写着串冻结的坐标。
"是护城河抛尸点！"陈明对比着地图，"第三个受害人就是在那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沈风突然按住晴夏的肩膀："李国华被捕前，为什么指定要见你？"
晴夏的睫毛在警报灯下投出阴影："他说在化工厂地下见过冷冻舱，里面都是..."
整栋楼突然剧烈震动，档案柜轰然倒塌。沈风护着晴夏滚到墙角时，看见林振宇的保镖正在走廊安装炸药，缺失的右耳处戴着助听器形状的装置。
"是王猛案的通缉犯！"陈明举枪瞄准，"他耳朵是被警犬咬掉的！"
沈风撞碎玻璃跃到消防梯上，生锈的钢筋划破战术背心。当他从天台索降破窗而入时，保镖正在往承重墙贴塑胶炸药。
"你们不该查王猛的事。"保镖转身露出诡异的笑，"他当年截获的那批货，现在就在..."
子弹穿透胸腔的瞬间，保镖按下了引爆器。沈风扑向窗外排水管的刹那，三层楼在轰鸣中塌陷成废墟。烟尘散去后，他在瓦砾堆里扒出半张烧焦的货运单——收货地址是市局证物科仓库。
"调取最近三年证物销毁记录！"沈风咳出带着血丝的唾沫，"王猛案的物证可能根本没被销毁！"
地下证物库的冷气钻进骨髓，沈风掀开第28号储物柜时，霉味扑面而来。防弹背心上的弹孔边缘发蓝，弹头检测报告显示来自周局的配枪。
"王猛中的是内部人的子弹。"晴夏触碰着弹孔，"当年缉毒队有内鬼。"
沈风突然将弹头按在值班表上，某处凹陷完美契合。当他调取2018年排班表时，值班警员的指纹与林振宇办公室提取的完全一致。
"结案报告是伪造的。"沈风扯断证物室封条，"当年缉毒队收缴的根本不是毒品..."
解剖台的无影灯突然亮起，老周举着手术刀站在冷柜前："是人体器官。"他掀开白布，王猛残缺的尸体躺在冰霜中，"肾脏位置有缝合痕迹，和张晓芸尸检报告一致。"
沈风手里的弹头坠地，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回响。当他凑近观察王猛腹部的Y形切口时，缝合手法与李国华分尸案如出一辙。
"林振宇在走私器官。"晴夏的镜片蒙上白雾，"张晓芸发现后，被他灭口嫁祸给化工厂爆炸案。"
警用直升机的声音由远及近，沈风抓起对讲机的手背青筋暴起："申请搜查令，目标林振宇的郊外别墅！"
暴雨冲刷着别墅外墙的孔雀蓝涂料，沈风撞开地下室铁门时，防腐剂的味道刺得眼睛生疼。三十台医用冰柜整齐排列，最中央的透明舱体内，张晓芸的尸体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右手无名指戴着枚铂金戒指。
"戒指内侧刻着林振宇的名字。"晴夏戴上橡胶手套，"这就是她必须死的原因。"
沈风用证物袋装起控制台的记忆卡，插入平板时，2018年的监控录像开始播放：周局将密封箱交给林振宇，箱体编号正是090327。当画面转到仓库内部时，王猛举着执法记录仪突然闯入，下一秒枪声炸响。
"原始视频！"陈明一拳砸在墙上，"难怪要灭口..."
别墅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沈风冲上露台时，林振宇的奔驰车正撞开路障。当他举枪瞄准轮胎时，副驾驶车窗降下，黑洞洞的枪口闪过冷光。
子弹擦着沈风耳畔飞过，打碎身后的人体标本罐。林振宇的狞笑淹没在螺旋桨声中："沈警官，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打死你父亲吗？"
沈风扣动扳机的瞬间，奔驰车突然爆炸。气浪将他掀翻在泳池里，燃烧的车架残骸中，林振宇焦黑的手指向天空，那里有架直升机正在消失在雷云中。
晴夏把沈风拽上岸时，他握在掌心的记忆卡已经碎裂。但最后半帧画面永远烙在视网膜上——父亲遇害当晚的监控里，有双戴着警用手套的手，正在捡起染血的生日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