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鬼穿衣

杨爽指尖摩挲着长命锁内壁的刻字，锈迹簌簌剥落时，锁芯突然弹开半寸。浓重的檀香味涌出，裹着几缕灰白发丝飘落在水面。周清刚要伸手去接，那些发丝突然活物般钻进杨爽指缝。
"啊！"杨爽踉跄着后退，锁骨处的卍字疤痕渗出黑血。泳池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水面浮出九个血色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立着半截腐烂的傩面。
周清拽着她跃上池沿，铜钱剑横劈斩断追来的发丝："这是阴契！你奶奶用头发做媒介，把陈玉玲的魂魄封在长命锁里…"话音未落，锁芯里突然传出老妪的狞笑，杨爽手背青筋暴起，整条胳膊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咽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周清咬破舌尖将傩血喷在锁面。檀香味瞬间变成焦臭味，锁芯里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杨爽趁机扯下长命锁扔进泳池，水面顿时腾起三尺高的幽绿火苗。
火光照亮穹顶残破的彩绘玻璃，周清瞳孔骤缩——那些斑驳的宗教画不知何时变成了傩戏场景，十二张鬼面正随着火光扭曲蠕动。最中央的方相氏面具眼眶里，缓缓淌下两行血泪。
"快走！"他抓起杨爽冲向更衣室，身后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脆响。九个血色漩涡中伸出泡胀的手臂，每只手掌都攥着半截断裂的铜钱剑。
更衣镜映出两人身影的刹那，周清后背的傩纹刺青突然灼痛。镜中的杨爽没有影子，而她真实的手腕正被镜中人死死拽住。现实与镜面交界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魂钉。
"闭眼！"周清扯下更衣帘蒙住镜子，布料撕裂声中夹杂着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杨爽突然发出痛苦的呜咽，她的倒影正在镜中自行移动，苍白的指尖蘸着血在镜面画符。
符成瞬间，更衣柜门砰砰炸开。霉变的校服如活物般扑向二人，每件衣服领口都缝着块傩面碎片。周清掷出最后三枚五帝钱，钱币嵌入镜面形成三角封印，镜中倒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逃出游泳馆时，朝阳已被乌云吞噬。槐树枯枝上挂满湿漉漉的戏服，风一吹就像吊死鬼在晃荡。周清摸出犀角粉撒向空中，粉末勾勒出无数透明人影——那些穿着民国校服的鬼魂，正机械地往教学楼搬运戏台道具。
"今天是阴历七月十四。"杨爽盯着手机日历，锁屏照片突然变成黑白遗照，“鬼穿衣的日子…”
话音未落，宣传栏玻璃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周清看见李珊珊的遗照被换成陈玉玲的肖像。照片里的女生穿着老式蓝布衫，胸前别着的校徽正在渗出鲜血。
"周先生！"沙哑的呼唤从树后传来。老校工拖着条扭曲的右腿挪出阴影，腐烂的半张脸贴着张黄符，“校长室…地下…有东西在吃傩面…”
他忽然剧烈抽搐，后颈鼓起拳头大的肉瘤。周清刚要去扶，肉瘤"啵"地爆开，钻出只沾满脑浆的青铜铃铛。老校工栽倒在地，七窍中涌出大量槐树花瓣。
"是傩婆的招魂铃。"杨爽突然捂住心口疤痕，“我能感应到…西南方位有东西在呼唤我的血…”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塌陷。两人跌进散发着腐臭的地道，手电光照亮墙壁上干涸的血手印。每隔三米就挂着盏人皮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傩面虚影。
地道尽头是间圆形祭坛，九具青铜棺呈放射状排列。中央石台上供着尊缺了左眼的傩神像，神像脚下堆着上百个长命锁，每个锁头都连着截脐带。
"这是…婴儿塔？"杨爽颤抖着抚摸神像底座的花纹，“奶奶说过，旧时女婴尸体都扔在…”
"不是尸体。"周清用桃木剑挑开个长命锁，锁芯里蜷缩着具巴掌大的干尸，“这些是被抽离魂魄的活婴，用来喂养傩面邪神。”
祭坛突然震动，青铜棺盖同时滑开。每具棺椁里都立着个穿寿衣的纸人，纸人脸上贴着傩面碎片，心口位置钉着枚生锈的棺材钉。最中央的纸人突然抬手，指向杨爽脖颈的卍字疤痕。
"快毁掉神像！"周清将傩血抹在桃木剑上，"这些是换皮傀儡，要借你的肉身…"剑锋触及神像的瞬间，所有纸人齐声尖啸。它们撕开自己的纸皮，露出里面新鲜的人体组织——李珊珊的脸从纸皮下浮现，溃烂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我命来！”
杨爽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砸向神像，烛油飞溅处，神像右眼突然转动。一道暗门在祭坛后方开启，阴风裹着纸钱涌出，隐约可见门内挂着上百件血衣。
"百鬼衣冢…"周清拽着杨爽扑进暗门，桃木剑反手钉死追来的纸人。幽绿磷火自血衣上燃起，每件衣服都在半空扭动成型。旗袍、中山装、运动服…不同时代的服饰下，是同样溃烂的鬼躯。
杨爽突然被件红嫁衣缠住，金线绣着的卍字纹路勒进她脖颈。嫁衣内袋掉出张泛黄的婚书，正是陈玉玲与杨氏长孙的那封。血珠滴落婚书的刹那，所有血衣突然静止，齐齐转向西北方位。
"跟着它们！"周清割破掌心用傩血开路。血衣汇聚成洪流冲向一堵砖墙，墙体在触碰血衣的瞬间融化成黑水，露出后面尘封的民国戏台。
蛛网密布的戏台上，十二尊傩戏木偶保持谢幕姿势。最中央的方相氏木偶突然转头，木质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它指向杨爽，口中吐出枚沾血的阴阳鱼铜锁。
"是校史馆暗室的钥匙！"周清接住铜锁，锁眼突然钻出根银针扎进他虎口。针尾缀着的红线上系着张字条，上面是陈玉玲的笔迹：“别相信镜中人”。
戏台地板轰然塌陷，下方是口巨大的青铜甑。沸腾的血水中沉浮着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戴着傩面。周清抓住悬在甑上的铁链，看见甑底刻着行小字：“杨氏烹鬼，十世不绝”。
"原来所谓镇魂，是把怨气炼成傩面的养料。"杨爽突然抢过铜锁按在自己心口疤痕上，“奶奶给我下过同命咒，用我的命格镇压…”
铜锁突然融化，银色液体渗入疤痕形成封印。所有傩面同时发出哀鸣，尸体们开始互相撕咬。周清趁机抛出浸透傩血的符纸，血水遇符即燃，火舌舔舐着青铜甑上的咒文。
逃出地底时已是黄昏，夕阳将云层染成血痂色。杨爽瘫坐在枯死的槐树下，从衣领扯出个香囊。倒出里面发黑的犀角粉时，滚出颗刻着生辰八字的乳牙。
"这是我换牙时奶奶收走的…"她突然顿住，借着夕阳看清牙根处细小的刻痕——"玲"字。
周清用傩血在树根处画出八卦阵，阵成瞬间，树皮簌簌剥落。露出藏在树干中的青铜匣，匣面赫然镶着杨爽的乳牙。打开铜匣，里面是卷浸泡在尸油中的族谱。
"杨氏第七代孙杨文忠，娶陈氏玉玲…"周清的手电光停在一行被朱砂划掉的字迹旁，“等等，这里用阴文写着’配冥婚，育遗腹女’…”
远处突然传来唢呐声，一顶纸轿子凭空出现在操场。轿帘掀起，走出个穿血色嫁衣的鬼新娘。她盖头下的脸不断变换，最终定格成杨爽的模样。
"第十代傩婆，该归位了。"鬼新娘伸出白骨森森的手，腕上金镯刻满镇魂咒。杨爽突然眼神涣散，脖颈后的紫黑手印发出幽幽绿光。
周清扯断五帝钱串掷向空中，铜钱组成北斗七星阵罩住鬼新娘。他咬破手指在杨爽眉心画下镇魂符：“陈玉玲！你还要让悲剧延续到第几世？”
鬼新娘的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底下腐烂的半张脸。那残存的美貌轮廓，与校史馆照片里的陈玉玲一模一样。她淌着血泪的右眼突然滚落，化作枚玉扳指套在杨爽指间。
"杀了我…"陈玉玲的鬼魂发出悲鸣，嫁衣上金线崩断，“当年杨文忠强占我肉身，把活剖出的女儿炼成傩童…曼曼的魂魄就封在…”
话未说完，一支骨箭穿透她的眉心。周清转头看见李珊珊的妹妹李曼站在教学楼顶，手中握着的白骨弓正在滴血。少女校服上沾满符纸灰烬，胸口别着的学生证照片，赫然是民国女学生的装扮。
"游戏该结束了。"李曼笑着拉开弓弦，箭尖对准杨爽心口，“姐姐去年就发现秘密了，所以她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