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傩童

骨箭破空而至的刹那，杨爽脖颈的玉扳指骤然发烫。周清拽着她侧身翻滚，箭矢擦着耳畔钉入槐树，枯死的树干顿时渗出黑色脓血。李曼站在天台边缘哼着童谣，月光照在她胸口的民国校徽上，铜制徽章里封着片槐树叶。
"曼曼！"陈玉玲的鬼魂在嫁衣里尖啸，嫁衣上的金线突然绷断，化作金蝶扑向李曼。少女冷笑着拉满骨弓，箭尖却对准自己太阳穴：“来啊，让这具肉身再死一次。”
周清摸出浸透傩血的符纸甩向空中，符纸化作火鸟截住金蝶。热浪翻涌间，他看见李曼的影子里蜷缩着个婴孩轮廓——那孩子后颈钉着三枚棺材钉。
"是傩童的缚魂钉！"杨爽突然按住心口疤痕，封印下的银液剧烈震颤，“她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
李曼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双瞳，左眼淌下血泪。骨箭调转方向射向泳池，水面炸开丈高水花。浮尸们顶着傩面爬上岸，每具尸体心口都嵌着枚五帝钱——正是周清之前丢失的那些。
"小心尸爆！"周清扯着杨爽扑向礼堂方向。身后传来连环爆响，腐肉碎骨如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绘出张扭曲的傩面。尸臭味中混着槐花香，杨爽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几片带血的槐树皮。
礼堂大门被铁链层层锁住，锁眼却插着把浸血的铜钥匙。周清用傩血涂抹钥匙纹路，锈迹剥落后露出"玲珑"二字。门开瞬间阴风扑面，上百件戏服无风自动，蟒袍上的金线蜈蚣竟在缓缓爬动。
"这是…阴戏台？"杨爽指尖抚过积灰的幕布，绒布下突然鼓起张人脸轮廓。周清掀开幕布，倒吸冷气——舞台中央摆着口描金漆棺，棺盖上压着块残缺的傩面，正是游泳馆缺失的那半张。
棺椁四周散落着黄梅戏谱，血渍在"天仙配"的曲词上晕染成符咒。周清用桃木剑挑开乐谱，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婚书，新郎名字被朱砂狠狠划破。
"杨文忠与陈玉玲…"杨爽突然头痛欲裂，封印的银液从疤痕溢出，在空中聚成个婴孩形状，“那个孩子…在棺材里！”
棺盖突然炸裂，陈年香灰迷了人眼。周清在灰雾中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女童坐在棺沿，脚腕银铃上刻着"曼"字。女童伸手抓向杨爽，掌心却穿过她的身体——竟是个没有实体的魂魄。
"曼曼的残魂。"周清摸出犀角粉撒向女童，粉末勾勒出她脖颈的紫黑掐痕，“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
话未说完，女童突然尖叫着消散。李曼的笑声从礼堂二楼传来，她坐在悬梁的秋千上晃荡，手中把玩着个青铜铃铛：“真可怜，连亲女儿都认不出娘。”
杨爽突然夺过周清的桃木剑刺向自己手掌，傩血喷溅在婚书上。血珠滚动间显现出隐藏的字迹：“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半，杨氏长孙文忠配冥婚于陈氏玉玲，聘礼为玲珑锁一对…”
"玲珑锁！"两人异口同声。周清扯出杨爽衣领里的长命锁，借傩血擦拭锁面。锈迹褪去后，锁眼浮现阴阳鱼图案，与校史馆钥匙严丝合缝。
地砖突然开始蠕动，戏服们裹着阴风扑来。周清将长命锁按在棺椁凹陷处，棺材底板轰然翻转，露出条向下的石阶。腐臭味扑面而来，台阶上沾着新鲜的血手印。
地下室内，数百个玻璃罐浸泡在福尔马林中。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婴儿尸体，脐带连着青铜傩面。杨爽的封印突然发烫，她踉跄着撞倒个陶瓮，骨灰里混着枚银锁片——刻着与她乳牙相同的生辰八字。
"用双生子的魂魄炼傩童…"周清用手电照向罐体编号，“杨文忠这个畜生！”
最里间的铁门传出抓挠声，门缝下渗着黄水。杨爽用长命锁打开门锁，看见个白发老妪被铁链拴在祭坛上。老妪听见响动抬头，溃烂的脸上挂着半张傩面——正是杨爽奶奶的模样。
"奶奶？"杨爽刚要上前，老妪突然暴起。铁链绷断的脆响中，她枯爪直取杨爽心口：“第十代傩婆的皮囊！”
周清掷出五帝钱击退老妪，却发现钱币直接穿透身体。祭坛烛火映出墙上的影子——老妪背后趴着个撑傩面的小鬼，正操纵提线木偶般扯动她的关节。
"是傩面妖！"周清咬破指尖在掌心画雷纹，“杨爽，唱安魂咒！”
杨爽愣怔瞬间，喉间突然自发涌出黄梅调。戏词出口化作金色咒文，缠绕住疯狂的老妪。小鬼发出婴儿啼哭，傩面裂开缝隙溢出黑血。周清趁机将傩血雷纹拍向地面，电弧顺着水渍窜上祭坛。
爆炸的气浪掀翻玻璃罐，福尔马林流了满地。小鬼在电流中显形，竟是棺材里女童的放大版。它哀嚎着撞向杨爽，却被她脖颈玉扳指吸了进去。
"曼曼…"杨爽跪倒在奄奄一息的老妪身旁，老人脸上的傩面寸寸龟裂，露出底下被缝合的双眼。
"祠堂…"老妪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声响，指甲在地上抠出血字，"杨文忠…活葬…"字迹未干，窗外突然射入骨箭穿透她咽喉。李曼的笑声由近及远：“游戏才刚开始呢。”
周清追到礼堂外，看见地面残留着纸钱铺成的箭头。月光下，纸钱泛起幽幽绿光，指向后山的老槐树林。风过时，树冠间飘荡着无数红绳，每根绳上都系着个青铜铃铛。
杨爽摩挲着玉扳指走近，铃铛突然无风自响。她瞳孔泛起血色，喃喃念出句戏词："碧落黄泉…玲珑锁…"扳指内圈应声浮现小字，周清借着手电光辨认——“魂归处，槐根下”。
树根处的新土明显被动过，掘地三尺挖出个陶罐。罐内装满槐树花与碎骨，骨片拼出半幅人体骨架。周清用傩血涂抹骨片，浮现出蓝色荧光——是民国三十三年的报纸残片。
"杨氏祠堂竣工，族长文忠亲植槐树镇宅…"杨爽念到一半突然噤声。报纸背面印着讣告，陈玉玲的名字被血圈出，旁边画着个穿嫁衣的简笔画小人。
远处传来公鸡啼鸣，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槐树上时，系着红绳的铃铛突然同时炸裂。周清抬手挡住飞溅的铜片，再睁眼时，整片槐树林的树干都浮现出人脸轮廓。
最粗的那棵老槐树皮皲裂脱落，露出嵌在树干里的青铜匣。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个匣体缠绕着浸血的红线，匣面阴阳鱼图案缺了玉扳指大小的凹槽。
"这才是真正的玲珑锁。“周清将玉扳指按进凹槽。机括转动声中，匣内飘出件染血的旧校服，胸牌上赫然写着"陈玉玲”。校服口袋里有张被血浸透的戏票，日期停留在1943年7月15日。
杨爽触碰戏票的瞬间，四周景象突然扭曲。再睁眼时已站在民国戏台上，台下坐满透明人影。锣鼓声响起，她看见陈玉玲穿着戏服登场，水袖甩出时却变成捆缚的白绫。
"不要看！"周清用傩血染红她的眼皮。幻象消散时，戏票在掌心燃起幽绿火焰，灰烬组成个地址：西郊41号殡仪馆。
晨雾中传来殡仪馆方向丧钟声，惊起群鸦蔽日。周清踩灭燃烧的灰烬，发现水泥地上留着个湿漉漉的小脚印——分明是三四岁孩童的足迹，朝着殡仪馆方向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