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台的无影灯在解剖室投下惨白的光晕，林畅的指甲掐进掌心。死者苏敏的腹腔像被暴力撕开的礼物盒，暗红血肉间赫然露出半截森白肋骨。
"这是第三根肋骨错位。"严峻宇的镊子夹起一团沾着粘液的纤维组织，"创口边缘呈现不规则撕裂，更像是…"这位素来冷静的法医突然停顿，喉结滚动两下，“内部爆破产生的压力。”
林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监控显示苏敏昨晚独自走进电梯，十五分钟后保洁员在七楼走廊发现尸体。而此刻痕迹科的报告正躺在她风衣口袋里——满墙喷溅状血迹中混杂着二十六枚完整脚印，每个都只有成年人掌心大小。
"严主任，"她听见自己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如果我说这些脚印属于一个应该在母体腹中十五周左右的婴儿…”
解剖刀当啷掉进不锈钢托盘。严峻宇摘掉溅血的手套，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林队，刑侦大楼九楼最东边的办公室，挂着’超自然现象调查科’的铜牌。”
暴雨冲刷着警局后巷的铸铁排水管。林畅甩掉伞尖的水珠，抬头望向那扇贴着防窥膜的窗户。门牌上的铜漆已经斑驳，缝隙里渗出暗黄灯光。
"我说过别来烦我！"门内传来玻璃器皿炸裂的脆响。林畅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指尖传来诡异的灼烧感。
推开门，霉味混着乙醚气息扑面而来。四壁档案柜歪斜如多米诺骨牌，满地散落着泛黄案卷。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门口，正用手术刀划开一具硅胶人体模型的腹部，模型胸腔里塞满缠绕铜线的罗盘。
"秦主任。"林畅将现场照片拍在解剖图上。男人转身时，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环形疤痕，像是被某种尖锐物生生剜掉婚戒留下的。
秦珂的目光扫过照片，突然抓起桌角的紫外线灯。冷光照在苏敏腹部的特写照片上，暗紫色荧光沿着撕裂的皮肉勾勒出诡异的环形纹路。
"寄生。"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2014年城西筒子楼灭门案，女主人剖腹产当天内脏呈纤维化坏死，法医在子宫内壁检测到未登记物种的唾液酶。"他突然逼近，林畅闻到苦杏仁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当年负责那个案子的法医，第二年死于实验室乙醚爆炸。”
档案柜阴影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抱着文件夹钻出来，马尾辫上别着枚铜质六芒星发卡：“师父，三院上个月有护士失踪前接诊过流产病人。”
"小夏！"秦珂厉声喝止，转向林畅时眼底泛起血丝，“林队长现在应该去查死者产检记录，而不是听我们这些神棍胡扯。”
林畅扯开风衣纽扣，露出别在衬衣上的警徽："我要你团队协助调查的申请被驳回了。"她抽出痕迹科的报告摔在桌上，婴儿脚印的石膏模型在台灯下泛着青灰，"刑侦讲究证据，但有些证据…"她指尖划过照片里荧光闪烁的伤口，“科学解释不了。”
秦珂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抓起桌角的相框，玻璃裂痕贯穿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人——那是七年前报纸上登过的坠楼案死者。解剖刀突然扎进木质桌面，刀柄嗡嗡震颤。
"明早八点，带我去看尸体。"他的白大褂擦过林畅肩头，袖口露出半截黑色腕带，上面用金线绣着古怪的符文，“让小夏调取全市近五年孕产妇死亡档案，重点查子宫异常病变案例。”
暴雨拍打着证物冷藏室的铁门。林畅看着秦珂将某种银色粉末撒在苏敏腹部的荧光纹路上，忽然想起上周搜到的加密文档——十二起悬案现场都出现过类似环形痕迹，而每个案件经办人档案里都标注着"精神异常"。
"这不是第一例。"秦珂的镊子夹起片半透明的膜状物，"寄生体破体需要宿主持续供给养分，所以…"紫外线灯扫过苏敏青紫的脚踝，皮下浮现细密的针孔，“有人给她注射了类固醇激素。”
冷藏柜的冷气在林畅后颈凝成冷汗。她突然明白为何苏敏的产检记录显示胎儿十五周时停止发育，而死亡时子宫却呈现足月分娩后的状态。窗外惊雷炸响，白炽灯管滋啦闪烁，刹那间她看见解剖台下的阴影里蜷缩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东西抬起头，咧开没有牙齿的嘴。
“啊！”
林畅突然失声尖叫，却只一瞬间，那东西不见了。
“怎么了？”
秦珂盯着林畅，林畅额头渗出细微汗珠。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最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没事！看错了！”
她尴尬摆手，示意秦珂继续。
解剖台的冷光在秦珂银边眼镜上折出寒芒。他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划开苏敏青灰的皮肤，刀刃触碰到某处筋膜时突然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刺响。
"声带骨化。"他摘下橡胶手套，食指关节叩击死者喉部，"三个月前她的声带就开始钙化，就像…"刀尖挑起片泛着珍珠光泽的薄膜，“蝉蜕壳前的若虫。”
林畅的钢笔在记事本划出深痕。监控录像里苏敏遇害前确实没发出任何呼救，法医报告却显示声带完好无损。冷藏柜的嗡鸣声中，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你刚才说寄生体需要养分？”
"类固醇激素能加速细胞分裂。"秦珂将试管里的银色粉末倾倒在尸体腹部，荧光纹路突然扭曲成螺旋状，"凶手在豢养它。"紫外线灯扫过解剖台边缘，几滴透明黏液正顺着不锈钢桌腿缓缓下滑。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技术员小王撞开门，举着证物袋的指尖发白：“林队！三院产科VIP病房的监控修复了！”
画面在平板电脑上颤抖。苏敏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蜷缩在902病房角落，双手死死抠着瓷砖缝隙。凌晨三点十七分，她突然抽搐着弓起身子，病床监护仪的心跳曲线变成锯齿状尖峰。
"等等！"林畅按下暂停键。画面右下角闪过半片白色衣角，“放大护理站镜面反光。”
镜中倒映着护士推车经过走廊，推车底层塞着印有"鑫荣生物"字样的保温箱。秦珂的呼吸陡然粗重，他抓起桌角的档案快速翻动，泛黄纸页间掉出张黑白照片——七年前坠楼女人的解剖报告上，子宫切片检测栏盖着同样的公司钢印。
"查到了！"小夏举着平板冲进来，马尾辫上的六芒星发卡撞在门框叮当作响，“近五年有九名产妇出现子宫纤维化，其中六人的主治医师都是三院妇产科主任刘芸！”
暴雨砸在急诊科玻璃幕墙上炸开水花。林畅推开902病房门时，监护仪导线还垂在空床边缘晃荡。床头柜抽屉里塞着撕碎的产检报告，B超照片上的胎儿轮廓像团纠缠的血管。
"刘主任今天请假了。"护士长攥着胸牌往后退，“上周三她给苏敏做完引产手术就…”
秦珂突然抓起枕芯撕开，棉絮里簌簌落下几十粒胶囊。他捏碎一粒深紫色药丸，指尖沾上荧蓝粉末："这是改良版地塞米松，黑市叫它’蜕壳剂’。"他转向窗边绿萝，叶片背面布满针尖大的虫卵，“鑫荣生物三年前因非法人体实验被查封，但他们的实验数据…”
警用对讲机突然爆出电流杂音。痕检科的声音带着颤栗：“林队！三院地下车库发现刘芸的车，后备箱有具…具…”
应急灯将水泥柱照成森然白骨。银色奔驰后备箱里，刘芸的尸体以胎儿姿势蜷缩，发胀的腹部撑开白大褂纽扣。最诡异的是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托着个装满淡黄液体的玻璃罐，罐中漂浮着枚核桃大小的胚胎。
"胎龄十五周。"严峻宇的镊子夹起胚胎尾部的丝状物，"但DNA检测显示…"他喉结滚动着摘下口罩，“和苏敏腹中取出的组织完全不符。”
林畅的靴底碾过碎玻璃，发现车胎旁有串带水渍的脚印。她蹲下身用证物袋套住半枚脚印，霓虹灯照出脚印边缘的波浪纹——和案发现场那些婴儿脚印的石膏模型完全吻合。
"林队！"小王举着物证箱冲过来，“车载记录仪最后录像恢复了！”
屏幕里刘芸正在车库打电话，车灯照亮她惨白的脸："实验体脱离母体后需要立即…不！那些产妇不知道自己在喂养什么…"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炸响，画面剧烈晃动间，有什么东西从车顶倒垂下来。
秦珂突然抢过平板，指尖划过暂停键。放大四十倍的车窗反光里，依稀可见刘芸瞳孔中映出的黑影——那东西有成年男性手掌大小，表面覆盖着类似胎盘的血色薄膜。
"立即查封鑫荣生物旧址。"林畅扯掉警戒线往外走，警用强光手电扫过墙角的排水管，管口粘着团正在蠕动的透明粘液，“联系缉毒科，我要最近三个月所有类固醇类药品流通记录。”
法医车蓝光划破雨幕时，秦珂拽住她手腕。男人掌心的环形疤痕硌得她生疼："三年前鑫荣实验室爆炸案，有个实习生幸存。"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那人现在在城北开私人诊所。”
解剖室的白炽灯管在林畅视网膜上烙下光斑。她盯着两份尸检报告间的关联图，苏敏和刘芸的名字被红线缠成死结。窗外传来物证科搬运尸体的响动，某个瞬间她仿佛又看见那团蜷缩在解剖台下的东西。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是张泛黄的手术室照片——无影灯下躺着具腹部隆起的女尸，而站在手术台旁戴手套的医生，赫然是年轻了十岁的刘芸。
照片底部用血写着行小字：第三个蜕壳者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