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伴诡声
左眼
2023-12-10 02:15
肇庆则孤独地坐在半山腰，怀里紧紧抱着嗜川。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结痂的血迹，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在他混沌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靳玲传来的那张图片——一条即将腾飞的龙。
他的思绪在飞转，突然，他想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龙尾处，一公里之内有两个急弯。这些弯道并没有减缓海水的速度，反而让它加快了。这是一个量弯，这个术语他曾经从一个县里来的专家那里听说过，但当时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肇庆则立刻拿起手机，给伊新打电话：“沧河市，龙尾一公里处，立刻关闭沧河市的水闸，炸掉那个弯道。”
电话那头传来伊新焦急的声音：“肇书记，找不到赵大良，他的手机关机了。那边的工作人员不听我的命令，他们只听赵大良的。”
肇庆则急切地说：“必须强行执行。”
“但是……”
“如果不行动，马上就会出大问题！”肇庆则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我正在赶往那边！”伊新回应道。
肇庆则心知已经太晚。量弯引起的力量会是平常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接着会像钱唐江的潮水一样回涌，其破坏力无法预测。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山上，两个小时后，省城的引海道被海水冲破，仅半小时，就变成了一片汪洋。
他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肇庆则的手机不断响着，来自各种人的电话——爱他的、不爱他的、恨他的、关心他的。但是这一切都已无关紧要。
整个省现在就像一片汪洋，肇庆则仿佛看到一条愤怒的龙在空中盘旋，它在不断飞翔。
董洁曾告诉他，自然的法则是不可破坏的。但他破坏了这一切。
在一切明白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当肇庆则抱着嗜川，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是在天亮之时。那条龙已经融入了海水中，但在肇庆则心中，那种凶猛一直持续到他的最后一刻。
半个月后，整个省被一片水渍覆盖。在这混乱的景象中，董洁发现了肇庆则的尸体。她紧紧抱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落。
肇庆则的尸体被送到殡仪馆，那里也被海水冲刷过。他被放置在一个冷冰的抽屉里，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李木子找到了岳峰，声音哽咽：“庆则死了。”
岳峰回答得简短：“我知道了。”
“你们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李木子追问。
“我们还在研究。”岳峰的声音平静。
李木子失望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回去处理。海水洗过的地方总是干净的，庆则的心也是。”
回到殡仪馆，李木子在清理肇庆则的尸体时，发现了一张字条：“董洁，我的不安我终于明白了，那是详龙之怒。我为什么总感到不安？是那条龙。我的直觉是对的，但我没能及时察觉……”
李木子泪流满面。她没想到肇庆则最后的话，竟然是留给董洁的。
她将这张字条交给了董洁。董洁读着，泪水横流：“庆则，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为什么我没告诉你？为什么？”
李木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董洁早就发现了端倪。她没告诉肇庆则，却也没责怪他。这就是肇庆则始终爱着她的原因，也是为何他最后只给她写信。
李木子没有怪责肇庆则。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像董洁那样走进肇庆则的心底。
岳峰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整个省正进行着恢复性建设，被海水一遍又一遍冲刷，一切都变得干净。
二十天后，岳峰带领省委班子以及各市的书记、市长前来。肇庆则的葬礼正式举行。
在吊唁词的最后，岳峰说道：“这是我的责任，不是肇庆则的。我逼迫了他，他是对的……”
海水冲刷过后，肇庆则的遗体显得格外安详。在这个时刻，李木子拿出了手术刀，决绝地在自己身上刺下。她倒在血泊中，眼神中满是不舍和痛楚。董洁赶到现场，惊恐地抱起她，试图送她去医院。
李木子虚弱地摇摇头：“小洁，别送了，我是医生，我清楚哪里是致命的。我走后，请将我和庆则合葬。”
董洁泪眼朦胧：“姐，我会照做，他一直是属于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肇庆则被以烈士之礼安葬，李木子与他合葬。董洁在墓前泣不成声，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悲伤。
谁也没想到肇庆则的离世，他的死亡成了一个谜团。他的遗体上没有任何伤痕，生前也未曾有何异状。
就在肇庆则和李木子合葬的第二天，雪地里竟然有一只猫死在了墓边。董洁知道，这九只猫可能知晓一些秘密。
专家们对于这场灾难感到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没有预见到这样的结果。
在整理肇庆则的遗物时，董洁发现了一些文件和专家的论证结果，以及肇庆则自己撰写的关于不开闸的长篇报告。
伊新将这些材料复印后递给了董洁，语气坚定：“这些或许以后会有用。虽然这是违法的，但我愿意这么做。”
董洁理解了伊新的意图。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肇庆则从左换那里得到了一款定位监控软件，完整记录了这次事故的全过程。这条愤怒的巨龙，它腾飞的过程被详尽地记录下来。
这份记录长达四小时二十三分钟，完整地保存在肇庆则家中的电脑上。董洁发现这份记录后，震惊不已。
她不禁思考，肇庆则在生前到底承受了多少不安与煎熬。
事情发展到最后，出人意料。肇庆则这位被追认为烈士的省委书记，在一纸文件下来后，竟然成了罪人，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份内部文件，董洁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她读完后，愣在原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最终还是给岳峰打了电话：“大局重要，总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这也只是内部的事情。”
董洁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她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个体的命运，而是关乎整个省的正义与否。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蔓延，让整个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她沉思着，心中的天平在正义与个人安危间摇摆不定。
伊新，此刻正担负着省委书记的重任，面对的是一片混乱和无序。董洁深知，一旦她将伊新的资料和那个长达四小时二十三分钟的录像公开，伊新的前途无疑将毁于一旦。但她的心中，又有一股声音在告诉她，这是唯一的正道。
她终于鼓起勇气，与伊新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在这个关键时刻，伊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做你想做的，不用顾虑我。”董洁被这份深沉的信任与牺牲所感动。
她来到了肇庆则和李木子的墓前，看到那已经倒下的墓碑，心中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她哭着努力将墓碑竖起，却又一次倒下。在这片寂静的墓地中，董洁的心灵仿佛得到了某种启示——她必须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她选择了一个普通的博客平台，将所有的真相一字不漏地公布出去。接着，她在报纸上发表了声明，这些字句仿佛带着她全部的力量和信念。
电话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是岳峰。他的声音中透露出紧张和愤怒：“那些文件是属于机密，尤其是那些引海道的技术资料，你这是违法，把上撤掉。”
董洁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岳峰，我只想给肇庆则找回一个公平。他的墓碑被砸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她知道，这一切已无法挽回。
尽管关于责任的文件仍未收回，但董洁的心中有了一丝宁静。她不知道历史会如何记载肇庆则，但她相信，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肇庆则逝去已有一百天。在烧百天的那一天，董洁和肇庆则的家人，久违地走出了家门，他们惊讶地看到了马路上无数百姓手持白色的花朵，排成长长的队伍，直至视线尽头。最前方，人们抬着一座巨大的、白色的汉白玉墓碑，那是对肇庆则的纪念，也是对正义的呼唤。
在那阴郁的墓地里，一座倒塌的墓碑神奇般地再次立了起来，仿佛它拒绝屈服于时间的蹉跎。那天，从清晨染红的东方到午后落日的余晖，络绎不绝的祭奠者来来往往，他们的悲伤与哀思似乎永无止境。白色的鲜花在哀悼中堆积如山，它们的纯洁与凄美在阳光下更加耀眼。
董洁站在一旁，她的双手捂住脸颊，突然间，一个悲伤的“哇”的哭声划破了墓地的宁静。她的泪水似乎蕴含了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却也显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强。
直到七月的某个日子，伊新终于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根据肇庆则留下的长达四小时二十三分钟的录像，费劲心思地将那些曲折的线索一一拉直，最终连通了海洋的谜团，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成功。但他心里清楚，肇庆则再也无法见证这一切了。
夜幕降临，一条巨龙在星空下腾飞，它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芒。肇庆则再也无法看到这一壮丽的景象，但他的精神永存。
在商市中心的龙头位置，一尊肇庆则的雕像巍然矗立。他的雕像面带微笑，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座城市，也许他能在另一个世界看到这条龙的壮丽腾飞。
肇庆则留下的文件最终被收回，一直到年底的最后一天，一个新的文件才被发布。文件中宣称肇庆则无责，但也未提及他的功绩。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事实性文件，也许正是最公平的评价。
尽管文件要求撤下肇庆则的雕像，但没人敢动手。那里昼夜都有人把守，仿佛那雕像本就是那里的一部分，永远不应被移除。
在一个孤单的夜晚，董洁带着儿子站在十字路口，点燃了纸钱。火光在明暗间跳跃，她的眼里仿佛映出了肇庆则的微笑，那是一个温柔而又遥远的影像。
董洁抬头时，她看到了一个沉重却又温暖的景象。在每一个路口，在每一条街上，人们都在烧纸，一堆接一堆，他们都在祭奠肇庆则。第二天，报纸和电视台报道了这一现象，整个省的十二个市都在悼念他们敬爱的书记肇庆则。电视台报道称，共有六万三千六百吨的纸被用于这场庄严的仪式。
过完年后，董洁带着孩子和肇庆则的父母离开了这个省。他们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那里安静地生活着。然而，没有人知道肇庆则的一个秘密。那天，他抱着已经死去的龙猫嗜川坐在山上，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嗜川的灵魂从它的身体中飞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他感到惊异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也在飞离。他的躯体倒下的时候，他的灵魂也见证了这一切。
他和龙猫嗜川一起飞走了，没有留恋，自由地在山川之间飞翔，这是他一直渴望的自由。那年春天，山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猫，它们的眼神诡异，而且经常出现在董洁家附近。它们喜欢山川，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它们在山川间跳跃的姿态都是如此优美。
董洁常常下山去观看那些猫的跳跃。她感觉这些猫非常亲切，这种亲切感让她想起和肇庆则在一起的时光。龙猫嗜川在这里，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它们自由地跳跃着，奔跑着……
董洁和孩子们离开了这个城市，来到一个小城市生活。似乎过去的一切都成了历史，但在某个人的心里，一切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样，这种痛是无法脱离身体的。不管怎样，这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回忆来治愈。
那年冬天，董洁和孩子们在外面堆雪人时，在草堆里发现了五只小猫崽，它们缩在一起，显然很冷，没有大猫的踪影。孩子们对小猫充满了喜爱，他们交替看着小猫和董洁。她犹豫了，甚至感到一丝恐惧，这是否又是一种暗示？但她最终决定把小猫带回家，并且在回家的路上，一只老猫也跟着他们回家了。
小猫们的到来给整个家带来了欢乐和幸福的气氛。董洁坐在沙发上看着孩子们和小猫玩耍，仿佛看到了过去的一个个故事。她回想起以前的那些猫，它们似乎和这些小猫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春天来临，那些小猫长大了，变成了半大的猫。它们开始越来越少回家，有时几天，有时半个月。但它们从未忘记这个曾经养育它们的家，偶尔受伤时还会回来。
那年，老猫离家两个月后，董洁在一个坑里发现了它的尸体。她哭泣了，也许人最终也会像这只老猫一样，离家而去，孤独地死去。董洁不知道那些小猫是否知道它们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她埋葬了那只老猫，没有告诉孩子们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半大的猫似乎也渐渐失去了孩子们的兴趣，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