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我与他们本就不同

李天晟和海娜出了皇宫，路上竟然谁也没有说话。

待接到李霄海回到蒲鲁虎的府邸前，海娜才道：“我们明日就离开燕京吧。”李天晟微微点头，不一会儿道：“难道你不担心合剌还会不会发生什么……还有，我出来后回想这一段日子的事，总觉得尚有一些异常，金国和辽国的局面……”海娜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可是……可是我们若留在这里，我觉得很不舒服，现在我只想我们一家人离开。”李天晟让霄海擒着海东青进屋，想到这里众人之间暗藏的纷争确实令他十分厌倦，不过辽金两国能否化解危机和万千百姓关系甚大，即使他很疲惫也不能只顾自己一家人，而置辽金更多千千万万的生灵于不顾。李天晟一边进到屋中，一边想着该如何了结，海娜见他默然不语，知道他顾虑不小，望着漫天飘舞的雪花，心下也不免叹息。

天色很快暗淡下来，当晚正在用饭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李天晟出来，见地面上已经薄薄有一层积雪，李天晟暗藏兵刃在身，只见完颜亮头顶斗笠，立在门外。瞥见他身后只有两个护卫在不远处拉着马匹，李天晟心中稍感安定，询问道：“王子，天色已晚，您来此所为何事？”完颜亮恭敬地行礼：“打扰叔父和姑姑了，我就不客气了。用汉人的话说，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眼下局势紧急，我认为您和姑姑最好尽快离开燕京。”听到完颜亮的话，海娜在后面问道：“迪古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吗？”完颜亮转头示意护卫稍作等待，进入府门内后低声说：“实不相瞒，皇兄身体抱恙，我怀疑……燕京城中可能有人图谋不轨……我不敢多说，但为了两位长辈和公子的安全，燕京不宜久留。”

李天晟和海娜听后大为震惊：“你说什么？皇帝他……可能遇到了什么？”完颜亮连连摇头：“作为臣子，我万万不敢妄言，只是提醒姑姑和叔父，我四叔去世后……皇兄心情郁郁，最近接连遭遇不幸……朝中人心惶惶……有些人自然就有了异动……姑姑和叔父此次意图与辽国议和，多次安慰陛下……有人觉得正是因为你们的回来，使陛下情况更加……我真的很无奈，想到姑姑您好不容易从西域归来，过去对我父子的照顾，我虽一直身在燕京，但永远不会忘记公主和驸马的恩情。今日特地来告知，希望两位能及时做好准备，带着公子安全离开。我先行告辞了。”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李天晟微微一怔，凝视着完颜亮，内心咀嚼着他的话语和可能隐藏的用意。他感觉到完颜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明白此刻不宜追问，便回应道：“如此，那便多谢王子的告知。”完颜亮对李天晟和海娜投以一瞥，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李天晟与海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李天晟凝视着寂静的大街，细小的雪花依然轻柔地飘落，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整个世界的面貌。海娜在屋檐下迎接李天晟的归来，问道：“他的话我们能相信吗？”李天晟淡淡一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京已经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了……”海娜叹了口气，深知他所言甚是。她满怀希望地与李天晟返回中原，以为回到金国后，或许无法阻止天下之争，但至少能找到一个安宁之所。然而，三十年后的大金国，却因为合剌的原因，使得完颜家族遭遇如此惨烈的变故。

海娜忧心忡忡：“我还是有些担心……难道就这样看着大金国走下坡路吗？如今的迪古乃和秉德实在让人忧虑，你觉得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李天晟沉思着回答：“事已至此，我想谁都不是……连合剌自己都已无法掌控局势了……”海娜转过头，李天晟站在她身后，凝望着模糊的夜色，轻声道：“我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我终于实现了父祖的心愿，找回了李家的兵书，却陷入了契丹人和女真人的纷争之中。现在回到中原，依旧无法为家人找到一个安宁之所。”海娜微笑着安慰他：“这岂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

李天晟听了海娜的话，沉默片刻，随即苦笑道：“夫人说得对，我与他们本就不同。他们都是在这纷扰的世道中难得的人物。现在回头看看合剌的结局，我们倒是幸运的。毕竟，一个人的生命怎能与光阴岁月相抗衡？看看古今多少辛苦打下的江山，未必能换来长久……”海娜握住李天晟的手说：“行了，别再感叹了。既然如你所说，我们就赶紧准备离开吧。”

李天晟又说：“海娜……那边，你认为……”海娜轻轻推开门，问道：“怎么了？”李天晟说：“完颜亮提到合剌可能……我在想，是否应该……”海娜顿了顿，回答：“你的意思是去告知他吗？完颜亮是他的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会先设法保护他的。我们还有必要去干涉吗？”李天晟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但另一方面也考虑，如果去了，是否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看了看屋外的夜色，寒风凛凛，冬天已经到来……

整理完行装，李天晟在屋内静坐，海娜也无法入睡。桌上的灯盏发出微弱的哔哔啵啵声，李天晟沉思良久，最终说：“要不，你带着孩子先离开城，我留下来探探情况。如果合剌知道了，我随后再离城与你们汇合。”海娜感到有些奇怪，心想：“为何他此时此刻这么关心合剌的安危？”

尽管李天晟知道自己的关心多半是因为海娜出身于完颜家，但在眼下这风雨欲来的时刻，他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海娜坚决摇头说：“不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合剌，但我不允许你留下。我们要一起走，否则我也留下。”

李天晟紧握海娜的手，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如果是我自己——我自然也不会在乎他们生死。但是……如果连你都不能安心，无论我们走得多远，你心里都不会平静。毕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而且他的安危关系到辽金两国……我希望他能有所准备，不会有任何闪失，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如果合剌能稍微清醒一些，或许能够平心静气地协商，不是吗？”海娜凝视着他，火光在他清癯的面容上闪烁。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曾经洒脱任性的金国公主，而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气盛的汉人少年。从中原到西域，从西域回到中原，岁月更替，此时此刻，在深夜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和他依偎在一起，感受到他的关爱不仅仅是单纯的个人情感，而是更深远的……她微笑着，轻轻靠在他的胸口，眼眶中不自觉地泛起湿润。

天色逐渐亮起，一夜的细雪之后，燕京城内外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李天晟让霄海准备好行囊，装载在马匹上。几匹马儿踏着雪地，留下清晰而杂乱的蹄印。他吩咐霄海听从命令，海娜关上房门，最后看了一眼府邸内的屋舍，瓦檐和地面都覆盖着一层白雪。

蓝天依旧，阳光却泛着微白，稀疏的残叶挂在枝头，初冬的萧瑟景象让人不由得心生郁郁。李天晟陪同他们出了大门，向着约定的西城门外而去。送走母子二人后，他转而向守卫金兵透露了右丞相完颜亮有其它事务需要处理的消息，随即转身折返，直奔皇城。

抵达皇城大门，李天晟面对着横刀立枪的金兵。他身着汉人衣冠，被上前拦截。李天晟展示出公主的金牌，金兵犹豫之后，终于让路。李天晟一路直行至皇宫。这些年来，他多次独自踏足燕京宫，每次来访都伴随着意外和坏消息。皇宫外雪已堆积，内臣们正忙着清扫。李天晟在宫门外下马，轻抚着马背，心中盘算着如何寻见皇帝。

他原本打算观察是否有熟面孔进出宫门，以便找机会进入。然而，不久便有人注意到他的可疑举止。两名侍卫走了过来，李天晟硬着头皮上前，自报身份，表示要见右丞相。护卫审视着他，对这位自称是燕国公主驸马的汉人半信半疑。当有人上前搜查时，李天晟一边放下缰绳，一边详述完颜亮的特征。护卫虽然认为他所言非虚，但依然犹豫，迟疑地询问：“自昨日丞相离宫后便未曾重返，你究竟要找丞相何事？”此时，李天晟心急如焚，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脱身之计。护卫在他身上搜寻时，突然瞥见了那枚代表着身份的燕国公主金牌。

纷纷交错的疑惑和恐惧在空气中弥漫：“唔，原来真是驸马，我们有眼无珠，此乃失礼之至……”护卫们急忙表示歉意。李天晟急匆匆地领先，“无需多礼，我深知丞相事务缠身。实则，我此行乃代公主之命，欲探知陛下的近况。”话音未落，李天晟的脚步已经迈向宫门深处。

就在此时，他瞥见前方有人走来，迅速唤道：“张尚书，张浩然……”那人汉人面貌，却留着女真式的发型，见到李天晟，显得微微惊愕：“哦，原来是李驸马，你怎么……？”李天晟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迅速上前一步，牢牢抓住张浩然，边走边说：“张尚书，能在此遇见你，实属有缘。劳烦你带我去见陛下。”

李天晟紧紧握着张浩然的臂膀，几乎是用力地带着他往宫内深处走去。身后的护卫看到这一幕，误以为他们一同前往，于是没有阻拦，只是回到了宫门边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