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死寂

鸾升殿中一片死寂。

辞香蜷缩在华丽但冷硬的金座上，双手紧贴唇边，不停地颤抖。无庸韶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陌上，陌上的脸上却毫无表情。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好。”

那一刻，辞香的眼泪已经干涸。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干涸的血迹手放在身体的要害经脉上。内功化散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声音，唯一的迹象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他从肋骨中拔出玉箸，面无表情地断掉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手筋。

他抬起头，那张绝美的面容依旧带着笑意：“现在可以了。”

无庸韶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决绝。愤怒之后，他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发泄，便伸手拔下了辞香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进了陌上已经残破的身体中。

陌上的薄唇因疼痛而紧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平静地问：“门主，现在可以放她走了吗？”

“阁主请放心，我一言九鼎。”无庸韶轻蔑地冷哼一声，眼神冷酷无情：“她愿意离去，无妨。但是你，必须留下。”言罢，他冷漠地指向右侧偏殿的门。

陌上轻轻点头，语气平静：“好。”

辞香感到心如刀割，泪水刺痛着眼眶，她的心仿佛被粗暴地撕裂：“陌上！你宁愿我死，也请不要答应他……”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绝望。

无庸韶面无表情，下巴轻轻指向偏殿：“阁主考虑好了，就请进去。我的人会好好招待你。至于她，只要见证阁主你进入偏殿，我保证她毫发无伤。”

陌上缓缓向着台阶走去，辞香的视线模糊，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凝视着他消瘦的背影，心中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陌上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我能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求。

无庸韶的眼中掠过一丝犹豫，陌上则摇了摇头，捂着胸口：“我的武功已废，形同废人。我只想与她交代几句私语。若门主担心，可让弓箭手四周待命。”

无庸韶沉思片刻，最终决定放行。他粗暴地将辞香拖起，扔下台阶。

辞香没想到无庸韶会这么快答应，身体一晃，差点跌倒。陌上伸出颤抖的手来扶住她，但已力不从心，两人勉强站稳。

辞香已泪流满面，巨大的悲痛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紧紧握住陌上的手：“你是在装吗？你不可能自废武功！你一定有后手对吧？你一定已经想好了退路，你……”

陌上靠近她，轻轻擦拭她的泪水，笑容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万能的，对吗？”

“你不要骗我，我不会相信的！”辞香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绝望。

“那就这样想吧。”他轻轻地整理她散乱的发丝，“以后，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就这样记住我。我会很开心。”

“陌上，你不能……”辞香的话被哽咽声打断。

陌上轻轻摇头：“我已经安排好了。鱼连他们都在山下等你，你离开后找到他们，他们会保护你。云岫阁的阁主令牌，我交给你了。”他解下淡紫色的玉佩，放在她颤抖的手中。“你把它交给松昭，告诉他我传位给他。”

他又从脖子上解下一枚晶莹的水晶珠子，递给辞香：“我这辈子，做了两件对不起你的事。一是关于江选，二是这个。”辞香紧紧握着那枚水晶，十年的回忆如洪水般涌入她的心头。

那些记忆中，有王家的人们，父亲模糊的笑容，青阳倒在雪地里的身影，芍药夫人温柔的眼神……最后，这一切都像潮水般消逝，只留下他的面容。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杀了你的全家，包括你的哥哥和母亲。我无意中做了这件事。现在，我即将离去，如果可能，希望你能原谅我。如果你不能……我也不会强求。”陌上的声音低沉而沉重，眼中满是悔恨。

翻香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坚定，她凝视着陌上，眼中闪烁着泪光：“陌上，我原谅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我的家人都离我而去，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你懂吗？我只有你。即使你毁掉了我所有的一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对我好。”

陌上微微勾起嘴角，轻柔地抚摸着翻香的脸颊，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你怎能如此绝情，这样对我并不好。”

辞香凝视着他，她的眼神充满了坚决与悲痛。

“今天，我要让你明白我有多绝情！陌上，你若是踏进那个偏殿，我会立刻结束我的生命。”她的声音坚决而冷静。

“你敢！”陌上的声音中带着震惊和愤怒。

“你看着吧，我敢不敢。”辞香反驳，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陌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放声大笑，妖冶又放肆：“你当然不敢——记住，你的生命是用我的生命换来的。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都属于我。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必须努力地活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翻香的下颚，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只要你还活着，我要你永远记住我。你这一生，都不准忘记我，你只能属于我！”

辞香凝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深情。陌上从胸口拔下插着的簪子，白玉的尖端沾着一丝血迹。他娴熟地挽起她的长发，轻轻将簪子别回原处。

一颗晶莹的水晶珠子突然从头发中滑落，仿佛承受不住那些沉重的记忆，轻轻地在地面上碎裂。

“陌上。”辞香的声音微弱，她似乎只能说出这个名字。

陌上轻轻俯下身，温柔地吻着她：“辞香，我爱你。”

辞香匆忙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声音哽咽：“嗯。”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总是不懂。”陌上轻声笑着：“这一次，你再也无法不相信了。”

说完，他再也没有犹豫，转身沿着台阶慢慢走下去。他的身影在阶梯上延伸，仿佛是超脱尘世之外的美。

他带着微笑，看着这个世界，那种绝世的风流姿态，携带着天边起伏的风云。辞香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他的表情，超越了凡俗的一切美，触不可及的心碎之感。他的美丽如同这世间所有绽放的繁花，飘散了几生几世的华丽。

在那个注定令人难忘的时刻，一切万物的美丽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仿佛都在默默地向他致敬。他的美，是那种一瞥便能让人泪流满面的深刻。

“云陌上。”她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他站在台阶上，回过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他的笑容如此轻松自在，而她虽无法拥有同样的从容，眼中却闪烁着坚定无比的光芒。

“我也爱你。”她的声音充满了决绝的情感。“我会等你，一辈子。”

——你永远不会知道，冬夜里栏杆上细碎的雪花，需要多少的努力，才能从空中轻盈地飘落在你面前。

我们的相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你曾经牵着我的手，陪我走过了这繁华世界中的所有喜怒哀乐，爱恨离合，风花雪月。

陌上温柔地望着她，嘴角轻轻上扬，仿佛在安慰，在承诺。“好。”

辞香仿佛步入了一个梦境。在这梦中，她回忆起他很久前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去把你找回来。哪怕是黄泉碧落，不论是几生几世，这都无关紧要。无论你离开多久，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然后我们继续相爱。”

那时的他，眉眼轻挑，一笑间似云开月现，绝代风华。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即将消失在黑暗尽头的衣角。那一刻仿佛成为了永恒，只要凝视着他那璀璨而专注温柔的眼睛，就仿佛穿越了时空。她能感受到，能回忆起，与他共度的每一个脆弱而珍贵的瞬间。

她想告诉他，无论是这一生，下一生，甚至是更远的未来……不论你离开多久，走到哪里，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找到我，然后我们继续相爱。

等你告诉我，所有带着泪水的离别，都不过是我们曾经做过的梦。

辞香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喉咙干涸得仿佛要裂开，翻香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中，四周的陈设透露出这是一家客栈的普通房间。

她刚试图动一下身体，立刻有人急匆匆地扑了过来，充满关切地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声音属于鱼连。

翻香转过头，发现除了鱼连，松昭和轻夏也都在房内。松昭沉默不语，两个女子的眼圈红肿，显然刚刚哭过。她甚至都不想照镜子，可以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仿佛把一生的泪水都已流尽，哭泣成了一种奢望。

鱼连递给她一杯水，正要扶她喝水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阁主，那位公子又来了！”一听到“阁主”二字，翻香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松昭腰间的紫色玉佩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芒。随即，房门被推开，乌生走了进来。他一看到翻香醒了，立刻急切地走到她床边：“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去叫白鹿医生来给你看看。”

翻香摇了摇头，她想说自己没事，想表达感激之情，却只能茫然地发出一个音节——“陌上……”

这个名字一出口，屋内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松昭听后转过头去，轻夏颤抖着嘴唇，艰难地说：“他已经死了。最终还是……”她的话语停在了嘴边，似乎想要责怪翻香“还是你害死了他”，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乌生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力和悲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请你节哀。”

翻香突然大声说：“我要见陌上，快叫他来。我有话要和他说！”她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尾音似乎在空旷的空间中无处依靠。

乌生皱着眉头，语气中透露出无奈：“他已经死了，你听不懂吗？陌上已经死了。”翻香摇着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寻求着答案。

乌生叹息着轻轻抚摸了她的头顶。翻香最终将脸埋进双手中，泪水无声地滑落。

外界的纷争和暴风雨似乎与这一刻无关。云岫阁与引青门的恶战，终以引青门的彻底失败告终。

在引青门的废墟上，风吹过寂静的断壁残垣，数百弟子和三位堂主皆未幸免，整个门派一夜之间化为尘土。只有门主无庸韶，神秘失踪，无人知晓其下落。

敬轩三十五年的秋初，云岫阁的阁主云陌上英年早逝，留下一段传奇。

多年以后，云岫阁在江湖中的名声依旧响亮，传说中的五代阁主江选，武功超群，智谋过人，被誉为一代英雄。然而，在与五大派的惨烈战斗中，江选孤身挑战五位剑客，最终英勇牺牲在山崖之下，年仅三十二岁。

继他之后，云岫阁的六代阁主云陌上，年仅二十六岁便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