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沿着铁轨流淌,枕木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秦颂蹲身触碰铁锈,指尖立刻爬满灰色霉斑。程菲的医用镊子夹起块碎骨,对着朝阳转动时,骨缝里竟嵌着半截鼠须。
"这是灰仙的怨气。"大娃裹紧羊皮袄,脖颈溃烂处又暴出几根尖刺,“当年日本子用火车运走整窝灰仙,在铁轨上抹了镇魂灰。”
远处传来蒸汽火车的汽笛声,苏聪掏出怀表:"这个时辰没有列车经过。"他的听诊器突然从医药箱里弹出,金属耳件直指铁轨转弯处。程菲的白大褂下摆无风自动,手术刀在掌心转出寒光。
秦颂握枪的手微微发紧。铁轨尽头腾起灰雾,雾中缓缓驶来列锈迹斑斑的火车头。车灯罩里积着厚厚的鼠粪,驾驶室玻璃上布满爪痕。当车头经过时,众人看见锅炉工位置上坐着具白骨,颅骨天灵盖嵌着枚刻有日文的铜钉。
"别碰铁轨!"大娃突然拽住要上前查看的程菲。他抄起石块砸向铁轨,石块在接触瞬间化作齑粉。苏聪的怀表啪嗒落地,表盘玻璃映出密密麻麻的鼠眼:“铁轨在呼吸!”
灰雾突然暴涨,火车头后方现出十二节车厢。每节车厢的铁皮都向外凸起,形成无数人脸的形状。程菲的手电筒扫过第三节车厢,照见铁皮上凸出的孩童面容——那孩子张着嘴,口腔里塞满锈铁钉。
秦颂的子弹穿透车厢铁皮,破洞处涌出潮水般的灰鼠。这些老鼠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獠牙啃食着铁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大娃扯下脖颈溃烂的皮肉掷向鼠群,暗绿色汁液竟在铁轨上烧出个焦黑缺口。
"往桥墩跑!"程菲扯着苏聪跃下路基。桥墩混凝土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每根骨头都缠着褪色的五色线。秦颂背靠桥墩换弹匣时,发现混凝土里嵌着半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符文被鼠尿腐蚀,只剩"灰仙"二字依稀可辨。
鼠群突然停止追击,齐刷刷转向铁路桥。月光下,整列火车开始扭曲变形,铁皮车厢像融化的蜡油般滴落。程菲的医用剪刀扎进桥墩,刀尖挑出根细长的鼠尾骨:“这是灰仙的招魂幡!”
桥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大娃突然捂住胸口跪地。他撕开衣襟,螺旋伤疤里钻出灰白毛发:"它们在召唤怨骨…"话音未落,整座铁路桥剧烈震颤,枕木缝隙伸出无数骨手抓住众人脚踝。
秦颂对着骨手连开数枪,子弹打碎指骨却冒出更多骨茬。程菲将酒精泼在苏聪的白大褂上点燃,火焰沿着五色线窜上桥墩,烧出个由鼠骨拼成的八卦阵。骨手遇火即碎,众人趁机冲向桥头。
"等等!"大娃突然拽住秦颂。桥头石碑上趴着只脸盆大的灰鼠,鼠尾缠着褪色的日军绑腿。这畜生人立而起,前爪捧着个锈迹斑斑的铁道信号灯。
程菲的手术刀破空而至,灰鼠却张口咬住刀刃。金属扭曲的吱呀声中,信号灯玻璃罩突然炸裂,飞出的碎片在众人面前拼成张铁路路线图——某个站点被鼠爪印反复覆盖,正是秦颂在树叶上见过的"鼠巢"标识。
灰雾再次弥漫时,火车汽笛声变得凄厉异常。秦颂瞥见桥下水面倒影:本该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挤满穿关东军制服的乘客,这些"人"的肩头都蹲着双目赤红的灰鼠。
"看铁轨!"苏聪的惊呼带着颤音。两道铁轨正在缓缓并拢,枕木间渗出粘稠的黑血。大娃突然抡起路基石砸向信号灯,迸溅的火星中,众人看见铁轨内侧刻满蝌蚪状的咒文。
程菲的镊子夹起块带血的铁锈:"是镇魂咒,日本阴阳师的手笔。"她的白大褂突然被无形力量拽向铁轨,医用纱布自动拧成绳索缠住桥墩。秦颂挥刀斩断纱布时,刀锋擦过铁轨迸出绿色火星。
鼠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灰雾凝聚成巨大的鼠头。秦颂的子弹穿过雾团,打碎桥头石碑,露出藏在碑体里的青铜匣——匣面鼠纹的眼睛镶着两颗带血槽的子弹,正是日军南部式手枪的制式弹药。
"接着!"程菲将酒精瓶抛给大娃。青年咬开瓶盖,将暗绿色血液混入酒精泼向青铜匣。火焰腾起的瞬间,匣盖自动弹开,涌出的灰雾在空中凝成具无头尸体——那尸体穿着日军大佐制服,右手却长着鼠类的利爪。
灰雾列车突然急刹,车厢门齐齐洞开。无数半鼠半人的怪物蜂拥而出,它们的指关节反曲着,指甲缝里塞满铁锈。苏聪的医药箱被怪物掀翻,玻璃药瓶滚进铁轨缝隙,竟传出孩童的哭喊声。
大娃的尖刺贯穿两只怪物,暗绿色血液却在接触怪物皮毛时沸腾蒸发。程菲的白大褂被撕破,露出绑在腰间的黄仙怨骨——那截脊椎突然剧烈震颤,咬穿布料扎进最近的怪物眼眶。
"上桥!"秦颂对着车厢连接处连开三枪。生锈的铁链应声而断,众人踩着摇晃的枕木冲向对岸。桥下水面突然伸出数百只骨手,抓住苏聪的脚踝就往黑水里拖。程菲甩出手术刀钉住骨手,秦颂趁机将人拽回桥面。
灰雾列车里传出三味线弹奏的安魂曲,车厢铁皮浮现出血色符咒。大娃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浑身尖刺暴长成铠甲:“它们要发动鼠咒!”
铁路桥开始解体,每根枕木都化作张开的鼠口。程菲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桥墩,照见混凝土里封着具穿和服的尸体——尸体的嘴巴被铁钉缝死,怀里抱着个鼠头人身的青铜像。
秦颂的子弹打碎混凝土,程菲趁机扯出尸体怀中的青铜像。怪物群突然集体僵直,灰雾如退潮般缩回车厢。苏聪的听诊器卷住青铜像,金属管表面瞬间爬满霉斑:“这上面刻着招魂日期…昭和十九年盂兰盆节…”
桥面轰然塌陷,众人跌落桥下浅滩。再抬头时,灰雾列车已消失无踪,只剩生锈的铁轨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大娃瘫坐在卵石滩上,尖刺缩回体内时带出大团灰色绒毛:“灰仙怨骨…在鼠巢…”
程菲擦拭着青铜像,突然发现鼠眼是活动的。她轻轻转动眼珠,鼠嘴竟吐出卷微型胶卷。秦颂对着月光展开胶卷,看见穿着防化服的日军正在给巨型灰鼠注射某种液体,背景里堆满刻着符文的铁笼。
"是731部队的活体实验记录。"程菲的镊子夹起胶卷边缘,“这些铁笼的锁扣…和我们在黄仙工事见到的一样。”
大娃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半颗带符文的鼠牙。苏聪用纱布接住牙齿,发现牙根刻着"安达廿三"编号:“这是实验体编号!你父亲当年…”
对岸树林传来树枝断裂声,十几盏飘忽的灯笼缓缓逼近。秦颂迅速熄灭火堆,众人屏息趴在卵石滩后。灯笼光映出抬轿人的轮廓——那些"人"的膝盖反曲着,肩头蹲着双目赤红的灰鼠。
程菲的手电筒蒙上纱布,借着微光看到轿帘下伸出的爪子:那是只长满老人斑的人手,指甲却呈现啮齿类的锯齿状。轿子经过时,卵石滩上的水渍突然显现出血色箭头,直指灰雾列车消失的方向。
"跟上去。"秦颂贴着河岸阴影移动。程菲注意到轿夫踩过的卵石都生出灰色霉斑,苏聪的怀表在接近轿子时开始倒转。大娃突然捂住嘴,他的牙齿正在变尖变长。
轿子停在一处塌方隧道前,抬轿人化作灰雾消散。秦颂摸到隧道口时,发现铁轨在此处分成七股,每股都通向黑黝黝的洞口。程菲的镊子夹起轨道边的鼠粪:“有新鲜血迹。”
隧道深处传来啃食骨头的声响,大娃脖颈的溃烂处突然钻出灰毛。秦颂握枪的手电光束照见洞壁上的抓痕——那些抓痕组成日文"鼠巢"字样,每个笔画里都嵌着人牙。
苏聪的医药箱突然自动打开,黄仙怨骨跳出来滚向隧道深处。程菲追出两步,白大褂下摆被铁轨上的倒刺勾住。秦颂挥刀割破衣角时,刀锋擦过铁轨迸出绿色火星,照亮洞顶倒挂的数百具尸体——每具尸体都长着鼠类的尾巴。
"欢迎来到鼠巢。"嘶哑的嗓音从隧道深处传来,那个在木屋前见过的山羊大叔,此刻正拄着鼠头拐杖站在血泊中。火光映亮他空荡荡的左袖管,袖口滴落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灰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