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我们整个族人都在期盼你的归来，你还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为何一直不愿意醒来？”禁地内，古曼茹守护在莫炎的身旁，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慈爱。“现在古诺澜已经不在了，姑姑知道，以莫炎你的能力是无法杀死她的，你一定是回到了我们身边。姑姑多么高兴，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你知道吗，古诺澜和古汉文过世后，雪衣谷的遗留族人，他们仍是我们的族人。姑姑希望，当我们的清水醒来时，能引领她们，不要让我们白彝族就此消亡……”

“紫薇谷失去了族长，甚至那些江湖人士都开始欺压我们。前些日子，我们族人险些重蹈覆辙。幸好……一切还来得及。清水，姑姑实在等不起更多年头了，岁月不饶人，我也感到力不从心——”古曼茹喃喃自语，眼前躺着的人却始终未能睁开双眼，只有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声伴随着她。

就这样，古曼茹在禁地守候了半个月，最终无奈地离开。

那一天，凤翩早早就在禁地门口等待着古曼茹。

“有什么新情况吗？”

“她怎么样了？”

“还在沉睡中，我需要回去翻查古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方法。这样下去，我担心……”古曼茹显得有些焦急，她从未想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竟是清水自己不愿醒来。

凤翩沉吟片刻，才说：“您这些年来为了唤醒清水所做的准备，理应不会遗漏任何方法。不过……凤翩倒是有一个建议，不妨一试？”

“什么建议？”古曼茹迫切地问。

凤翩望向莫炎曾经居住的那座院子，沉思地说：“他们几人还在那里等待。清水在莫姑娘的身体里住了这么多年，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必定非常深厚。考虑到莫姑娘对他们的深情，如果是他们的呼唤，您认为清水会不会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而醒来呢？”

古曼茹怔了一下，疑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清水会这样，因此才故意留下了他们？”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凤翩，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娘亲，莫非您以为这是凤翩的诡计？”凤翩的脸上带着无辜而无害的表情。

“不，凤翩，你还没强大到可以控制别人，娘亲并不是在怀疑你。”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娘亲你可能认为全族的人都在等待清水的归来，甚至可能认为这是清水本人的意愿。但娘亲，你真的了解过清水的心意吗？如果真是那样，那年的战斗就不会只有死亡作为唯一的结局。娘亲，您不这么认为吗？况且，莫姑娘就这样离开，他们几人还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她，至少，在凤翩看来……”

“好吧，今天下午你带他们去吧。”古曼茹说完这话，便匆匆离开。

凤翩说得对，清水自缢的那年，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吗？

——————

电视屏幕上正准时播放着每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

几年过去，春晚的主持人已经换成了年轻的面孔。但春节的气氛依旧浓烈，甚至住宅外头也是鞭炮焰火连天。

这是中国的传统节日。那个遥远的地方，也是属于中国的吗？是异时空的中国吗？今天那里会不会也有同样喧闹的场面呢？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段幽默的小品，偶尔让虚无缥缈的莫炎露出笑容。然而，坐在她身边的父母却显得心不在焉，仿佛仅仅是在完成观看春晚的例行公事。

“爸、妈——”莫炎此刻极想拥抱他们，却感觉就像攀登天梯般艰难。

终于，在距离新年钟声只剩下一个小时时，妈妈突然紧紧握住即将入睡的爸爸，急忙穿上大衣匆匆出门。

莫炎觉得奇怪，紧跟在他们身后。

来到的是一座庄严的大寺庙。原来，这里有烧头香的习俗，爸妈是来烧香祈福的。

寺庙内人头攒动，难以想象午夜时分竟有如此壮观的人潮。

妈妈牵着爸爸，艰难地挤向香炉最深处，一边推搡一边轻声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是不是妈妈踩到了别人，还是她对头香寄予了太多重要的意义？妈妈在心里祈求着什么愿望？如果可以，莫炎也希望自己的父母以后健康长寿——但她作为一个幽灵的存在，会不会在寺庙里显露原形？或者被佛光照耀而灵魂消散？

“哈哈，看电视剧看多了。”莫炎自嘲着，静静踏进佛殿。

“求佛祖保佑，小炎下辈子能投个好胎，这辈子的罪过是上辈子的错——”妈妈最终未能如愿，只得花些香油蜡烛钱，向佛祖虔诚地祈求。

————“姑姑，对不起，这些年来，您为了清水如此费心。这份情感，超越了亲情之上，清水向您致以最深的敬意！”

迫于无奈的清水终于醒来，坚定地向古曼茹献上了最真挚的跪拜。

“好好好——清水，你终于醒了。”古曼茹欣喜欲狂地想要扶她起身，却被清水轻轻避开。

这一颦笑，这一份陌生，这不同以往的语气回音，这真的还是那个莫炎吗？

晴明本欲上前，却被离沐歌拦下了。离沐歌手抚着几个月的孕肚，示意晴明先稍等片刻。

这时，清水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然后对古曼茹说：“姑姑，清水有几句话想和他们单独说，您先避一下吧。”

清水作为族长，古曼茹已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只好先行离开。她打算回去把族长的院落彻底打扫一遍，好迎接清水的归来。

“凤翩，你也过来。”清水向远处的凤翩招手。

凤翩微笑着，轻盈地向她走来。

就像风一样，晴明紧紧抱住了清水，激动地说：“小炎，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凤翩显得有些惊讶，没想到清水竟然允许晴明这样紧密地拥抱自己，他明白清水向来不喜欢别人靠近。

“对不起。”清水轻轻地挣脱了晴明的怀抱，眼神中不再是以往那般充满爱意，而是满是亏欠。

“小炎？”晴明不愿相信，眼前这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好像拥有了两个灵魂，而他所爱之人，却仿佛消失了。“你真的是小炎吗？”

清水握住晴明想要抚摸她脸颊的手，说：“对不起，尽管姑姑尽力了，但这并非清水本意。”

冷月等人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他们早已从凤翩那里听到了解释。只是，如果那个人还没醒来，一切或许还有转机。但现在，熟悉的面孔失去了曾经的情感和记忆，成了他们无法触及的存在。

这无望的感情让离沐歌绝望地昏了过去。

“离哥！”

子墨抱着昏厥的离沐歌，迅速离开了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

一时间，禁地里只剩下清水和凤翩，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

清水看向凤翩，带着一丝无奈和淡淡的笑意：“凤翩，我们两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生疏？”她再次伸出手，试图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凤翩缓缓靠近清水，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感受到她的温度，他不由自主地感叹：“我们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真的等到你回来了。”

“我的重生，凤翩是喜悦还是哀伤？”清水问道。

“当然是高兴。”凤翩回答。

“凤翩还是单身吗？我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诺澜一直心系着你。”

“清水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像在别人眼中那样一板一眼。我的未来，一直都是按照娘亲的计划一步步走的。没有清水，凤翩怎敢结婚？”

凤翩说话带着玩笑的意味，但清水的表情却暗了下来。

“姑姑一直都是这样，从不真正考虑凤翩的想法。凤翩心中真正的未来，难道就是姑姑所规划的那样吗？”

“我们紫薇谷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未来。清水，你不需要考虑太多。你的身体刚刚恢复，还需要休息。”

清水轻轻点头，只是在凤翩准备离开时，说了最后一句：“凤翩啊凤翩，清水也想给你一个美好的将来，但……即使时光错乱，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回头的。”

清水族长的重生，为紫薇谷的族人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古曼茹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想要打发离沐歌等人离开。如今的他们，只会让清水犹豫不决。

尽管离沐歌肚子里的孩子是莫炎的，但现在她是清水，是白彝族的人。作为族长，她不会娶一个外族男子为夫。

生活就像戏剧，尽管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总是会发生那些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清水在离沐歌等人即将离开的午后突然病重。她叫他们来到床前，嘱咐着，有些希望永远不会消失。

古曼茹守在床前，不断追问为什么，曾经的机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苍老的面容和眼角即将滴落的泪水。

清水轻声道：“姑姑对我真的很好，但我总感觉自己不配接受这份关怀，仿佛我夺走了凤翩应有的母爱……”

凤翩眼含泪水，哽咽着说：“清水，我并不介意。”

清水躺在他怀里，脸上带着解脱般的微笑。“姑姑，我并不爱这个地方，这里没有了爱我的父母。他们离去后，我继承了族长之位。姑姑，你知道吗，我有多孤独，多无助。族长必须坚强、冷酷，总是把白彝族放在首位。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沉重的痛苦却不能诉说？姑姑，我真的很累。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这么久，我已经筋疲力尽。我多希望能到阴曹地府喝下那碗忘情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开始新的生活。或许，在那里，我的父母还在等着我，期盼着我们的团聚。”

古曼茹变得慌乱：“不，这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古籍怎会错？一定是我操作有误……”

古曼茹自言自语。

“这不是姑姑的错。错误在于，虽然是古籍的记载，却从未有人真正实践过。我能醒来已是万幸，能活多久就看命运了。但我不可能长生不老，白彝族虽然得天独厚，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生命有生有死，这才是人应走的路，人，本就不能重生——”

“是我害了你。”

“‘害’这个词，在我看来却有所不同。论及生命，您并无过错，但如果论及私心，您确实有些偏差。姑姑，我有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清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适，带着些许喘息说完这句话。

古曼茹此时的神态，宛如一位长者在聆听族长的指令，“族长有何吩咐，我必遵从。”

“如果莫姑娘的灵魂真的能够回来，我希望姑姑能帮助她，不要将她逐出。”清水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包括紧紧抱着她的凤翩和站立的古曼茹。

古曼茹回应道：“莫姑娘的魂魄已经不知去向，她能否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她一定会回来的，莫姑娘是那么重情重义，她不会轻易抛下他们不管。我相信她。”清水坚定地说。

清水的病重并非真正的死亡。自那日之后，她的身体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昏睡。

晴明、冷月、司言等人仍旧居住在那座院子里。按照清水清醒时的指示，她的身体也被安置在那里，由他们照料。他们并不担忧，因为清水曾说过，她知道莫炎的下落，她能够找回莫炎，只要他们愿意耐心等待。

季节轮转，时间流逝。

莫炎陪伴着妈妈清洁房子，一起看电视，一起闲聊，尽管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在做，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参与妈妈的生活。但幸运的是，妈妈逐渐走出了悲伤，变得更加精神了。

她曾经的单位重新聘请她回去工作，妈妈的生活渐渐恢复了正轨。

莫炎有时想，如果能这样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也算是一件幸事。即使无法说话，但也能弥补她离开那几年的遗憾。

然而，一天，一个真正的喜事降临到了他们家。

那是妈妈晚年得子。爸爸妈妈非常高兴，妈妈坚信这是他们的小炎重新成为了他们的孩子。尽管莫炎想要解释这是一个全新的灵魂。

莫炎守护着妈妈，从怀孕的第一个月一直到第十个月。

孩子是个男孩，取名为焱。莫炎心想，爸妈真的很喜欢火这个字。

自从回到现世以来，莫炎从未睡过觉。她只是一个灵魂，无需睡眠，也无法感觉到疲倦。但有一天，她意外地睡着了。

在梦中，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莫炎，你不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你认识我吗？你的声音，如此熟悉，我们曾相识？”她轻声问道。

“你真的不愿意回去吗？”又问。

“回去？此刻，我在他们身边，已经心满意足。”

“云霞，那些在远方等你的人，你就不再思念他们了吗？”

“云霞……不，我不能这样。我的父母需要我，我不能只顾自己。”

“伯父伯母已有了另一个孩子，他们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莫炎，难道你真的愿意辜负你的父母，还有那些深爱你的人吗？”

“不——”

“我离开时，沐歌快要生了。如果你能早点回去……”

“真的吗！”莫炎惊叫。

她睁开眼睛，周围是一连串的记忆，关于异世的点点滴滴。

紫薇谷。

司言正细心地帮莫炎净身。

“炎，今天冷月和子墨被长老召去。听说长老打算让他们留在紫薇谷。子墨和古米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离哥正在喂小灵犀喝奶。哦，对了，灵犀是你和离哥的女儿，长得很像你，非常健康。”

“晴明今天被古芸神医叫去了。本来我也要去的，但我留下来照顾你。我略懂医术，若有什么情况，能第一时间察觉。”

“炎，有些人劝我离开。说离哥他们是你的人，而我什么也不是。我反驳她们，说如果你醒了，一定会接纳我，不是吗？”

翌日。

“炎，我是司言。今天长老提到了你的事情。冷月他们都去询问了。本来我也要去的，但留下来照顾你。我略懂医术，能及时发现任何异常。”

“昨天，冷月和子墨拒绝了长老的提议。”

“还有，我刚从紫薇花道上采了些花瓣，又遇到那些人。他们又说了些我不喜欢的话，我没理会他们，急忙回来了。我想，如果你醒了……”

“我会接纳你的。”莫炎微笑着睁开双眼，看着依旧在自言自语的司言。

这是司言心中期盼已久的，最深情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