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他时隔十五载的重逢,胜雪曾经的白衣英姿已经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平凡的粗布衣衫。那曾经佩戴在腰间,与他并肩作战的笛子,也在岁月的长河中不知所终。他的面容,仿佛在不经意间被岁月锻造成了深秋落叶的模样,一夜之间从枝头飘落,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支离破碎。我漂泊四方,见过无数匆匆的面孔;曾幻想无数次,他仍将以那傲视天下的姿态出现,激起我内心深处的斗志,与他展开一场避无可避的生死较量。但当他随意挽起的发髻中,那些刺眼的银丝显露出来时,我只能默默地,远远地站在街对面,看着他从容不迫地清理着顾客用过的碗碟,仿佛他生来就注定是这样一个平凡的跑堂。
回忆中,那些年明鳞龙在海上横行霸道,如幽灵般神出鬼没,突然袭击商船,连远方来的使节献礼的金银珠宝也遭其洗劫。在街头巷尾,这位海上大盗被传为神话般的存在。然而不久后,那个神秘莫测、行踪飘忽的他竟然被一位年轻男子所降伏。还有自诩天下无敌的葛浩凌,在篡夺师门掌门之位、杀害师父仅仅八天后,便被同样的年轻男子擒拿归案,那时他已是伤痕累累,失去了一臂。而那隐藏在民间的非法组织“雪花会”,密谋多年欲霸占江湖,却也在这位年轻男子的一击之下支离破碎。这个男子,名为宁唐破,他的名声大到连我这个远离世俗纷扰、只在闲逛时留心江湖事的人,也多有耳闻。曾经,我以为宁唐破是那种年轻气盛、武功超群的天才,他的存在仿佛悬于天际,遥不可及,与我平凡的生活永不交集。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后来的种种,竟将我们紧紧相连。
当他走进我们的生活,他不是那个打破宁静的外人,而是一个我们误以为单纯的“阿再”。他,那个每当我们呼唤他的名字,总会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男子。
翠绿的笛声轻吟,穿梭于山峦之间,清澈而遥远。那音乐如同轻纱,轻轻覆盖在我们三人身上。是的,那是师父尚未离世的时光,她那一头长发轻垂至肩,遮掩了所有的脆弱。她的背影与我截然不同,她从不正视那吹笛之人,却偏偏转过身去,轻轻伸出袖子之外的手掌,捕捉着旋转飘落的红叶李花瓣。她的笑容是如此迷人,然而让人心疼的是,她那最为动人的笑颜极为罕见。师父是个简单而善良的人,从我记事起就由她养育,她教会了我生活的点点滴滴:烹饪、武艺、以及那种超然世外的生存之道。我们隐居在木雾山中,不饮酒肉,每逢佳节还会下山,为那些贫苦孩童治病疗伤。她写字时,那修长的手指轻握着笔杆,几笔之间便能化腐朽为神奇,那些家庭仿佛获得了救赎,他们的孩子因她的药方而得以康复。
人们都说,我的师父是木雾派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掌门,不仅容貌秀丽,心地更是善良无比。我便好奇地追问前任掌门的事迹,但村民们只是摇头叹息,对我说:“你不记得就罢了,不必再提。”虽然我对此心存不满,但也只得作罢。毕竟,真正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爱护我的师父。这,才是我应尽的责任。
当月光轻轻洒在师父的脸上,她的目光深邃而遥远,仿佛在追溯一段尘封的往事。红泥小火炉旁,我轻轻添上一杯清茶。它不是烈酒,却有着另一种温润的雅致。我仔细调整着小炉的火候,不让一滴水汽逃离,只愿这温暖能绵长些许。师父的杯子空了,我便迅速添满,然后小跑回她身边,我们共享着那薄薄的羊毛小毯的温暖。我总是哀求她,用她那清淡而悠远的声音,给我讲述那些既有趣又陌生的故事。她会讲述太白力士和杨贵妃的往事,还有那些书本上枯燥的小段子,但在她口中,它们都变得生动有趣。
师父的声音是那样温柔而亲切,听她讲述任何事物都是一种享受,哪怕是枯燥的药学知识。她的生活中发生的那些小事,她都会细心记住,然后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在想,师父的内心一定是孤独的,她之所以如此努力地记住周围的一切,是不是因为在寂寞的时候,这些回忆能成为她的陪伴?她如此珍视身边的每一刻,却被命运安排只能独自一人。
在木雾山的木雾阁里,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观察这里的建筑,可以想象出昔日的木雾派是何等繁荣。我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只是从师父口中得知,我是被遗弃在木雾山脚的孤儿,幸运地被下山行医的师父所发现。她觉得我和她有着特殊的缘分,便将我带回山中。从八个月大到现在十六岁,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师父从不多谈过去的事,只是在我不断地追问下,才略略透露了一些。对于那些重要的往事,像木雾派曾经辉煌的三座大阁,她总是闭口不提。
奇妙的是,某日阁中忽有一客至,这男子鬓边微露稀疏却深黑的胡须,身披蓝白交织的宽袍,似乎隐藏着江湖身份的痕迹。然而,我对这外界的事物知之甚少,未能识破。自我踏入此处,已是第十五个年头,陌生人的莅临,不过第二回。记得首次是一位携书卷赶考的少年,因迷路而在此借宿一宵。而今,便是此男。师父的神色凝重,示意我避开,显然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匆匆往南林数鸟窝以分散心绪,待回至师父身旁时,那男子早已烟消云散。
奇怪的是,我们常倚以话月的老树,不知何故断了一枝。那枝头悬挂,显得异常脆弱。我上前轻轻一摇,便见它悄然坠落。
“师父,那人是谁?你们是否有过争执?此树怎会如此?”我满怀好奇与忧虑,向师父追问。
她却只是淡淡地回应:“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来了。”
尽管对师父的隐瞒心生不悦,但了解她的我也知道,她不愿吐露之事,终究是我所不能窥探的秘密。我望着师父,她依旧波澜不惊,仿若那断枝的风波未曾触及她分毫。这份从容让我心安,毕竟有师父在,天塌下来亦有高人托举。在这隐逸的角落里,哪怕只有我们俩,亦能感受到那份宁静与安宁。我们甘于这种简朴的生活,不问世事,只愿守着这一方清净,这或许就是不经意间,我已经学会了淡泊名利的真谛。
但我们却忘记了,生活从不会老实地顺应我们的意愿。在那个下山就医的晨曦中,木雾阁突然被一群挥舞长剑的男子闯入。他们身着蓝白相间的宽袍,饰以精致的纹样,衣饰与之前造访的那名男子如出一辙。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么多的人类,心中既好奇又惊恐,赶忙躲到师父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眼睛里充满了忐忑和好奇。
他们的喧闹声破坏了木雾山宁静的早晨,我不由自主地对他们产生了抵触。
“妖女!伤我大师兄,今日必须将‘碧风’交出,否则难逃一死!”领头的男人咆哮着,手中的剑已经脱鞘,冰冷的剑光映照着他决绝的眼神,仿佛预示着木雾阁将要陷入一场混乱。
师父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波澜,她淡淡地开口:“那物不在此处。”说着,她将我更紧地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我遮风挡雨。
“哈哈哈!还想狡辩吗?”那名男子的表情愈发狰狞,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已经找到孟幻云,你还想隐瞒什么!”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迷惘不已。师父冷静地答道:“别提那个叛徒!我真不知那物下落,请你们离开。我们还需下山为孩子治病,不宜耽误。”
师父说话的语气极其平和,仿佛在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对方却愈发焦躁,就像是即将品尝的美酒被人无情地打翻,愤怒中带着无奈。他再无多言,只是怒气冲冲地挥剑直刺向我们。师父依旧稳如泰山,而我紧张得只能死死抓着她的衣角,心中一片绝望。就在剑尖距离师父咽喉仅剩寸许之遥时,师父轻盈地侧身一转,巧妙地以手掌击打对方的肘部,剑身擦肩而过,那男子也因此失去平衡,踉跄后退。我惊愕地发现,师傅平日里教授的招式,并非仅是强身健体,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武艺。
当那一击如雷鸣般撕裂了两方的矛盾,蓝白衣裳的男子们仿佛触电般一齐动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我从师父那洁白无瑕的脸庞上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皱纹,那是她内心的挣扎和不情愿。面对这些来路不明、目的不纯的人群,我们似乎陷入了无可避免的困境。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坚定而温柔:“无论如何,都要紧跟在我身边,我们不能分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我还能紧紧依靠谁呢?我心中暗自思忖,只希望能再次看到我们木雾山的宁静。
师父的招式如同柳絮般柔软而灵动,她以一种几乎是舞蹈的姿态,轻巧地将那些激烈进攻的男子一一化解。每一次,她都只是轻轻地拨开他们的剑,不带一丝伤害。她的善良,像是一道无形的光芒,在战场上显得格外耀眼。我们被敌人夹击,师父一边应对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牢牢抓住我的胳膊,敏捷地穿梭于人群之中,寻找着一线生机。
那些没能一击得手的敌人,失去武器后又迅速拾起,开始新一轮的攻势。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师父的艰难——毕竟多年未曾涉足武林的她,如今竟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全力以赴。我眼角的余光中,剑影如飞絮般飘散,它们的呻吟声似乎在空气中划出了对血液的渴望。
突然,“啪——”的一声闷响划破了紧张的气氛,那领头的男子突然倒地,双手紧抓着自己的心脏,痛苦至极,鲜血自口角溢出,点染了尘土。众人目光迅速转向,寻找那突如其来的攻击来源。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的出现如同晨曦中的一抹阳光,明亮而正义。
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你们这些人,竟然群起而攻之,对抗两位手无寸铁的女子,难道心中毫无羞愧之感吗?”
紧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厉:“那些不想与她们共赴黄泉的,还是赶快离开吧!”
“哦?”他的眉毛轻轻一挑,眼中闪烁着一丝戏谑与兴趣,“这问题,反问你不是更合适?若真愿意和那位不幸先生一样,命丧此地,尽管前来。”他的手指轻轻一指,指向那位已被飞石无情夺走生命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得的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他动手的场面,他的每一招都是致命的,充满了冷酷与精准。那些制造混乱的人,最终都带着残破的身躯,哀嚎着离开。
他,就是阿再,几年前曾路过我们木雾山的那位赶考者。
“阿再!”我心中涌动着混杂的情绪,半是害怕半是兴奋,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当我看到那张拯救众人的面孔,激动的情感溢于言表:“阿再!你真是太厉害了!”
他露出一个憨厚而纯真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凶狠冷酷的人完全不是他,“没考上,只能明年再试了。我本来是路过这里,想给你们送点我们南方的特产零食,却没想到遭遇这些恶徒。”
我忍不住蹦蹦跳跳地跑向他,调皮地抢过他的包袱,一边夸赞他:“没想到你的武艺如此了得啊!”
而师父则站在一旁,脸色忧郁,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忧愁。她的面庞比往常更显苍白,更加憔悴。她向阿再表示了感谢,但目光却始终未曾直视他,仿佛他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她不敢直视。
意外之喜的是,师父在山脚下小镇的集市上,为我们精心挑选了些熟食和香醇的小酒。她似乎还记挂着阿再之前对于青菜的微词。我未曾出声询问,但心底隐约感知她的用心。当我们踏着夕阳匆匆回到小屋,发现阿再正悠然坐在枝头,随意翘着二郎腿,吹奏着那支他视若珍宝的竹笛。笛声穿越山林,清澈而遥远,仿佛能直抵人的灵魂深处。他眼神闭合,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偶尔眉头轻蹙,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深奥的思绪。师父轻声呼唤:“阿再,下来吃饭吧。”他听后,身形一转,轻盈地跳下树来,露出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摸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他兴奋地告诉我们,屋顶漏雨的瓦片已经修复,北院的房梁也重新加固,甚至连师父房间的窗户都换上了新的窗纸。
我忍不住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默契的笑意。他们却只是淡然一笑,继续有条不紊地摆弄着晚餐。心中不禁暗想,阿再若能长留木雾,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趁着师父暂时离开的空隙,他偷偷靠近我,低声询问师父的名字。是的,师父那独特的脾性,至今未曾正式介绍过。“她叫千叶。”我仿佛是自然而然地回答,继而轻声补充:“我叫纭纭,记住了吗?”
他假装不耐烦地低吼:“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不用再说一遍。”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的温柔。
月光如银,洒落在我们餐后闲庭信步的院落里,围墙旁那两排红叶李轻轻摇曳,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飘落,仿佛冬日里的雪花不期而至,轻盈而悠长。这片刻的宁静,曾是我与师傅间难得的共享时光,而现在,多了一位不期而至的客人,空气中还夹杂着酒香的微妙气息,令这座宽敞的院子显得更加生机盎然。夜色如盗,悄悄侵蚀着明亮的月光,平常的夜晚背后,暗潮涌动,充满了不为人知的诡谲与阴谋。白日将至,不可名状的危险与恐惧,如同幽灵般在宁静的木雾山上蔓延开来。
回想那个红叶李花飞舞的夜晚,一阵微带温度的风轻拂而过,醉人心脾,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在那刻油然而生。如果生活能在那一刻停顿,该是多么美妙——那宛若云朵般温柔而恬静的夜晚,唯一一次,在我的生命里缓缓展开。
凌晨三点,静谧的木雾阁中突然响起树枝折断的声音。师父猛地睁开双眼,睫毛如扫帚般掠过空气,目光如炬,凝固不动,他屏息静听,探寻外头的动静。而我,迷迷糊糊地穿上衣衫,本欲前往茅厕,却被师父的急促手势制止。透过新换的窗纸,一道、两道、三道鬼魅般的身影匆匆掠过,师父紧紧捂住我的嘴,防止我发出任何惊恐的声音。
她已迅速换好衣服,站在微隙的门边,默数着潜入者的人数,探查着他们手持的兵器和潜藏的位置。无疑,我们已被重重包围,如临大敌,逃脱似乎已成奢望。
待我也在混乱中匆忙穿好衣服,师父却已经平静地打开房门,步伐从容地走了出去。那一刻,我的心中掠过一丝错觉——我的师父,她是否已背负了太多沧桑?年轻的她,怎会有这般超脱的泰然?她将我藏于衣柜的幽暗角落,独自一人,肩负着红叶李花的影子,缓缓推门而出。夜的上半段还洋溢着宁静的美好,而下半段却陷入荒诞不经。木雾阁隐藏着什么秘密?师父又对我隐瞒了多少?那杀身之祸,究竟是如何降临的?柜子里一片漆黑,我感到一阵眩晕,幻觉似乎在这黑暗中肆虐,这一幕仿佛无数次在梦中重现。
不久后,又一个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是那个总是急躁的阿再,他也加入了这场混战。他们的目的与早晨那伙人一样,都是为了夺走“碧风”。
“把‘碧风’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那嘶哑的吼声震撼夜空,意图明显。
师父却未有丝毫的退缩,她平静地说:“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
对话虽短,却足以让我想象到师父那在危难之际依然云淡风轻的神态,她的骄傲恐怕已激怒了对方。战斗随即爆发,混乱中,阿再左肩不幸受伤。师父为了迅速结束战斗,终于施展出“重幻影”——木雾派的绝技,只有掌门人才能练成的高深功夫。传说中,师父仅用三重幻影便击败了所有敌人。木雾阁暂时恢复了宁静,但师父却因亲手夺走生命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她轻手轻脚地将我从暗藏的柜子里释放出来,当我抬起头,那些殷红如血的痕迹映入眼帘,它们如同恐怖的艺术,在她的衣衫上肆意涂抹。那些属于他人的血液,引起了我内心深处未知的惶恐,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在这个充满了夜晚的杀戮之中,那些场景仿佛早已在我的梦境中上演过无数次。我从她身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窥视外面,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铺满了地面,这些惊心动魄的场景竟如梦魇般跃入现实。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滑落,但我却无法迈出前行的一步。为什么这股刺鼻的鲜血气味会如此熟悉?心中充满了困惑,但我却不敢开口询问,我害怕的不是师父,而是自己深埋心底的真相。
阿再的肩膀上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至指尖,他轻轻咬着嘴唇,归咎于自己的疏忽,同时眼中流露出寻求帮助的神情,询问是否有药可以敷敷。师父原本飘散的思绪在这一刻猛然回归,她急切地想要找到药箱来帮助他,但身体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坍塌下来。
自那个夜晚起,我的笑容变得越发稀少,仿佛一夜之间,我已跨越了孩童与成人的界限,心中充满了错综复杂的忧愁。
在昏黄的油灯光芒下,我们静静地商量着离开这个被誉为神圣的木雾山。我们决定将那些逝去的灵魂安葬于山林,然后踏上下山的旅程,远离这里,走向一个更加冷酷无情的世界。我在心中默问,是否混入人群中就能真正隐藏自己?师父那忧伤的眼神,宛如孤独的月牙,静静地照进我的心房,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弦,产生了深切的共鸣。
自始至终,阿再都没有提及那晚的原由,就如同我保持着沉默一样。我们不愿让师父的心情更加沉重,只能在这无声的世界中相互扶持。
在临行之际,师父沉声吐露了她所知的秘密——那传说中的“碧风”究竟藏于何方。我们虽然得知这一信息,但又能怎样?仅仅为了追寻这个神秘莫测的东西,已有无数生命化为尘土。师父曾经说,谁若能够握有这宝物,便能得到无尽的财富。因此,众多帮派暗中虎视眈眈。这个秘密,只是在近几年间才被人发现与木雾派有所关联。然而,这些知识对我们又有何用?阿再,他只不过是渴望家人表扬的一名勤奋学子,而我,不过是永远无法离开师父身边的那个幼稚女孩。
我们启程离去时,阿再吹起了他那支翠绿的笛子。曲调幽怨又漫长,不同于往日的欢快,它变成了一首安魂曲,一曲送别的悲歌。我呆呆地望着阿再,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师父身上,眼中满是无声的情感。师父背对着我们,轻轻伸手,采下了最后一枚红叶李花。那一刻,仿佛是一幅绝美的画卷,让我恍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我一个人深爱着师父。那种奇妙与感动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是否也会因此而感到幸福,因此而不再那么孤单?
我们从未涉足江湖,亦未曾在其中生活。然而,命运不经意间将我们卷入这无尽的漩涡。一支笛子,六只空空的双手,我们不断回首,心中既不愿离去,却又知道回不去了。
当我们走到山脚,天色已近黄昏。山下的小市场开始陆续收摊,仿佛一群辛勤觅食的小鸟,在夜幕低垂前归巢。许多村民见我们异常地下山,好奇地上前询问。师父向他们致以歉意,告知我们即将离开。村民们纷纷叹息摇头,忧虑着孩子们未来的健康。我尽力安慰他们,说或许等到木雾山不再热闹,我们还会回来。但师父的话却如冷水浇头,她说:“回来,很难了。”这句话让阿再沉默许久,他的眉头紧锁,愁绪显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师徒的命运。
原本,师父所知的并非仅是一处藏宝之地,而是深藏于人心的无尽贪婪。
阿再并未背离我们,放弃了满怀期待的进京机遇。师父默然无语,只是朝着北方的远方继续踏步,她的身影,在风中摇曳,仿佛轻盈到了尘世之外。那时的我,怎会想到,师父自此向北,终将不再回首。
待到炎热的季节降临,我们终于抵达漠河。在人群中穿行,出奇地一帆风顺。在一座破败的古寺中,我们遇见了木雾派前掌门,孟幻云。他的右腿已无法动弹,左腿呈现僵硬的弯曲,头上覆盖着疮痂,他那憔悴的身影靠在墙角,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当他听到我们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一瞥见师父的身影,他突然精神大振,疯狂地向我们爬来,手指颤抖不已,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快,快告诉我宝藏在哪里!听从师兄的话,我们一起寻宝,共享美好生活吧,师妹,师妹!”看着他这般落魄,我的内心涌起了莫名的鄙视,却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意外地觉得有些心酸。
“我原本是代表师门来惩戒你的,但见你如今身残志坚,我不忍再加以严刑。”师父的话语缓缓流淌。
孟幻云又爬了几步,眼中透着绝望和渴求,他伸手想要触碰师父的足尖。“师妹,我承认我过去犯下诸多过错,夺走了你的掌门之位,但那已是往事。我们应当向前看,不是吗?”他的语气中满是哀求,“你定是无法忍受木雾山的压抑了吧。只要我们拿到那宝藏,就无人能够威胁我们。师妹,请你,怜悯我这一回吧。”
师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轻叹一声,身影渐渐远去,留下孟幻云泣不成声,无助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微弱,眼中透着疲惫与迷茫。
师父缓缓低下头,声音里蕴含着深深的哀伤:“似乎,我们再也无处可去了。”
话音刚落,忽然天际划过一道身影,一个面容严峻的壮汉出现,脚步一落,周围的树叶仿佛感受到了震动,纷纷飘落。“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洪亮而自信,“‘碧风’在你身上吗?”
师父微微点头,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与锐利。她心中珍视的东西,纵然千军万马来索取,她也绝不轻易让渡。即便血洒当场,她也要守护至最后一息。
他们无依无靠,只能凭借各自的力量战斗。那壮汉身材魁梧,却出奇地敏捷,师父轻盈地穿梭其间,但渐渐显露出体力不支的疲态。我急切地推动着阿再,催促他出手相助。阿再严肃地握住他的笛子,站定马步,双掌聚气准备加入战斗。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力之际,墙外突然翻进来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武者。“保护好纭纭!”师父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不寻常的嘶哑让我心头一紧,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阿再只得回到我身边,帮我抵御黑衣人的进攻。他的拳势如风如雷,每一击都让敌人痛苦哀嚎。我无暇顾及自身安危,目光紧紧锁定师父的身影,心中默默祈祷。如果她倒下,我的世界也将失去光彩。
她如同飞燕掠过天际,脚尖轻点大汉肩膀,猛然向他的头部发出一记凌厉的飞踢。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刚触地,却未料到大汉已经伺机而动。师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身形猛地一颤,却仍迅速地闪躲开来。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师父准备施展那传说中的终极招式——幻影第八重。紫色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燃烧着无与伦比的光芒。她的秀发在这神秘光芒中舞动,如同被夜风轻拂的波浪,她那平静的瞳孔也染上了一抹幽深的紫色。
面对她,大汉的双拳被赤色的霞光所笼罩,仿佛两团怒焰在夜色中燃烧。
此时,我心中的恐惧和焦虑几乎要将我淹没。我默默地祈求,希望天神能保佑师父平安无事。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激起的狂风似要撕裂天地。阿再已经解决了所有敌人,他漠然地甩去手上的鲜血,拔起深埋在地面的宝剑,冷漠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他一步步走入那被光芒淹没的战场。
“阿再,别管我,去保护纭……”师父努力地挤出这句话,但看到阿再嘴角挂起的诡异笑容,她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她眼中的紫光瞬间消散。
阿再突然挥出一剑,大汉发出的霞光被神奇地反弹回去,而大汉也停下了攻势,同样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我跌坐在地,心中的恐惧和震惊交织成一片混乱。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师父正在与大汉对峙之际,却被阿再一剑刺中胸口。他那平静中带着残酷的笑容,随手将剑抛得远远的,淡淡说道:“谁叫你是千叶的弟子呢?”
师父静静地站立着,随着胸口的剑被拔出,鲜血如溪流般涌出。她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却又似乎有所理解。她微微点头,艰难地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