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教堂钟声穿透晨雾时,乔砚之正用镊子夹起片焦黑的齿轮。汇通银行后巷的青砖地上,昨夜暴雨冲刷出的铁锈痕迹蜿蜒如蛇,在初阳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乔先生,您要的咖啡。"报童阿四捧着搪瓷缸缩在墙根,袖口沾着油墨,“今早《新闻报》头条说江南厂要拆了建日本神社…”
白九龄突然从梧桐树杈倒挂下来,珍珠发夹险险擦过阿四鼻尖:"小赤鬼,上个月让你盯的三井物产运货单呢?"吓得少年打翻咖啡,深褐液体在金库通风口铁栅上洇出梅花状污渍。
乔砚之扶正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精芒。他指尖拂过通风管道边缘的刮痕——三道平行凹槽,间距恰似黄包车轮胎纹。昨夜在江心发现的德国校时器零件,与白振廷那枚每逢初七停摆的怀表,此刻正在证物袋里共振出细微嗡鸣。
"白小姐不妨解释这个。"他突然举起放大镜,光照下通风口铁锈竟显出硫磺结晶,“令尊上个月在十六铺码头‘遗失’的印度烟土,包装箱封条用的可是日本陆军特供火漆。”
白九龄翻身落地,软剑穗子扫过乔砚之手中的《泰晤士报》。泛黄报纸夹缝里,1932年5月17日的股票行情被红笔圈出七个数字,恰与威廉账本密码页的油渍重叠。
"你们中国人就爱打哑谜!"生硬汉语伴着木屐声逼近。三井物产经理松本健次郎挎着武士刀现身,和服下摆沾着江藻,“白二爷上礼拜收的德国机床,现在该在江南厂…”
话音未落,金库方向突然传来闷响。铸铁大门轰然洞开,二十八个保险柜如同被巨手捏扁的锡盒,柜门密码盘齐刷刷停在罗马数字Ⅶ。焦糊味中,七张泛着茉莉香的信笺飘落在积满黑灰的大理石地面。
乔砚之弯腰时镜链轻晃,忽然用钢笔尖挑起片未燃尽的纸角:"松本先生认识这个?"残片上"七人委员会"的钢笔字迹,与威廉办公室账本里的批注如出一辙。
日本商人瞳孔骤缩,佩刀当啷出鞘半寸。白九龄的软剑已缠上刀柄,珍珠耳坠晃出寒芒:“上月运往闸北仓库的三十箱松香,松本先生报给海关的可是‘教学用具’。”
晨雾被海关钟声惊散,乔砚之忽然走向第三个保险柜。他皮鞋跟轻磕地面,空心砖的回响让松本瞬间惨白如纸。当白九龄剑尖挑开暗格时,成捆的日元伪钞瀑布般倾泻,每张边缘的船锚暗纹在阳光下泛起涟漪。
"精彩!"鼓掌声从金库穹顶传来。穿条纹西装的法国领事莱昂叼着雪茄现身,袖扣是缩小版汇通银行徽章,“乔先生不妨猜猜,这些可爱的小纸片能买下几条霞飞路?”
白九龄突然甩出三枚梅花镖,雪茄应声断成七截。莱昂抚着被削落的鬓发讪笑时,乔砚之已用钢笔帽撬开伪钞捆扎带——内侧钢印赫然是江南厂1917年生产的齿轮编号。
"更精彩的是,"他转身望向松本颤抖的佩刀,“三井物产上季度采购的德国油墨,足够印七十万张这样的‘小纸片’。”
黄浦江面突然汽笛长鸣,白九龄剑穗缠住松本手腕的瞬间,乔砚之从伪钞堆里抽出张泛黄船票。神户至上海的渡轮日期,正是威廉·埃文斯失踪前三天。
"松本先生这趟公差,"他掸去船票上的火药渣,“想必是为七人委员会送年终报表?”
江风灌进金库,掀开白九龄的月白旗袍下摆。她突然剑指莱昂:"法国佬上个月在租界拍卖的青铜器…"话未说完,金库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二十八道保险柜门突然同步旋转,将众人困在罗马数字组成的牢笼中。
乔砚之摸出怀表贴在墙面,表针震颤的节奏让他眉峰骤起。当第七声震动传来时,他猛然扯开松本的和服腰带——暗袋里微型引爆器的红光,正与江南厂废墟残骸的燃烧频率一致。
"白小姐!"他甩出钢笔击碎穹顶水晶吊灯。黑暗降临的刹那,软剑寒光划出七道圆弧,精准切断所有保险柜的传动链条。柜门轰然倒塌的烟尘里,乔砚之的白手套已捏住松本喉结。
"威廉在哪儿?"他声音冷过江心残雪。
回应他的是金库外突然响起的日式童谣。穿碎花和服的小女孩蹦跳着经过,手里风车转出诡异血痕。当白九龄的剑尖挑破风车纸面时,漫天飘落的竟是印着七人委员会名单的伪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