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咸腥江风漫进青帮总堂时,白九龄正用软剑削梨。果皮打着旋儿落在三叔公的紫檀算盘上,八十四档乌木珠子沾着梨汁,在汽灯下泛出琥珀色暗光。
"三叔公这新置的算盘倒是别致。"她剑尖挑起半颗梨核,“上月码头少了三箱烟土,账上倒多出八根大黄鱼——这金条莫不是会下崽儿?”
乔砚之倚着雕花门框擦拭金丝眼镜。堂口供桌上的鎏金自鸣钟咔嗒作响,钟摆阴影里蜷着只黑猫,碧绿瞳孔映出三叔公额角的冷汗。穿香云纱的丫鬟端着盖碗茶的手直抖,青花瓷盏碰得托盘叮当乱响。
"白丫头这是拿老头子消遣呢?"三叔公的翡翠扳指磕在太师椅扶手上,“日本商会的货船可是你二叔点头放进码头的!”
白九龄的珍珠耳坠突然甩向供桌。软剑擦着三叔公耳畔钉进关公像,青龙偃月刀的铜锈簌簌而落。她旋身坐上八仙桌,月白旗袍开衩处露出绑着匕首的袜带:“二叔中风卧床三月,倒劳烦您替他签字画押?”
乔砚之的钢笔尖在账本上游走,忽然停在某页墨渍上。他举起账本对着汽灯,浸过明矾水的纸页显出三井物产的片假名水印:“上月十七日码头泊位费,用的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支票——三爷何时学会写片假名了?”
堂外传来黄包车急刹声。白九龄踹开雕花窗,瞥见穿和服的男人闪进巷口。她甩出软剑缠住檐角灯笼,借力跃出时珍珠手包砸在三叔公的瓜皮帽上:“松本的狗倒是认路!”
乔砚之按住要追出去的帮众:"劳驾把上月码头值班表找来。"他指尖抚过账本装订线,扯出半张烧焦的《新闻报》,头条"日本纱厂罢工"的铅字被红圈标记,边缘沾着硫磺粉。
白九龄的软剑在巷口青砖上擦出火星。穿和服的男人突然转身,怀表链甩出银光。她偏头躲过暗器,却见那怀表盖内侧赫然刻着汇通银行的保险柜密码。
"威廉的遗物?"她冷笑着一剑劈碎怀表,“松本这老狐狸倒是会捡破烂!”
男人突然撕开和服下摆,露出绑满雷管的腰腹。白九龄旋身跃上墙头,软剑缠住晾衣绳甩向对方脚踝。爆炸声震碎巷口霓虹灯时,她已踹开当铺后门,月白色身影融进满屋典当品的珠光里。
乔砚之正用镊子夹起值班表上的茶渍。武夷岩茶的涩味混着茉莉香,与威廉办公室暗格里的气味如出一辙。他忽然抬头:“上月十七日当值的六个兄弟,可有懂日文的?”
账房先生哆嗦着呈上名册。乔砚之的钢笔尖停在某个名字上:“李阿四,祖籍虹口,母亲是日本侨民?”
堂口后巷突然传来三弦琴声。白九龄踹翻弹琴的瞎子,琴筒里滚出成卷的船坞图纸。她展开泛黄的牛皮纸,红笔圈着的泊位编号正是上月失踪烟土的存放点。
"三叔公这出狸猫换太子演得妙啊!"她甩着图纸跨进门槛,“用日本商会的货船运青帮的烟土,再用青帮的码头藏日本人的军火——”
乔砚之突然举起值班表:"李阿四上月十七日请假,顶班的是三爷的外甥。"他指尖的放大镜映出签名处的红印泥,与三井物产合同上的松本私章纹路重合。
自鸣钟突然敲响七下。供桌上的关公像咯吱转动,露出背后暗格。白九龄的软剑挑开密信,富士山暗纹的信笺上写着今夜十点的船坞坐标。
"威廉的死亡游戏续集?"她嗅着信纸上的茉莉香,“松本倒是会借尸还魂。”
乔砚之却盯着密信边缘的压痕。钢笔在宣纸上快速勾勒,渐渐显出潜艇设计图的轮廓:“三爷书房里藏着德国人的礼物?”
堂外骤然响起枪声。白九龄旋身劈落飞来的子弹,软剑缠住刺客手腕拽进堂内。乔砚之踩住那人后颈,从他牙缝里抠出半片氰化物胶囊:“三井商社的标配,松本倒是大方。”
白九龄的珍珠项链突然甩向房梁。软剑借力劈开藻井,成捆的日元伪钞如雪片纷飞。她接住某张钞票,富士山暗纹在汽灯下扭曲成威廉的机械笑脸。
"游戏继续?"她一剑劈碎伪钞堆,“姑奶奶这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乔砚之却捡起飘落的伪钞:"看水印。"放大镜下,横滨正金银行的标志被改成青帮堂口的分布图,每个标记点都标着爆破时间。
三叔公突然暴起撞向供桌。白九龄甩出匕首钉住他衣摆,却见紫檀算盘裂成两半,里面藏着德国制造的定时引爆器。乔砚之的钢笔尖卡住齿轮:“硫磺粉配齿轮油,错拆顺序会炸平整个堂口。”
"老东西倒是给自己备了厚葬。"白九龄踹翻太师椅,“可惜姑奶奶的软剑不爱吃素!”
堂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乔砚之撩开窗帘,三十个穿短打的汉子正往院里泼煤油。他转身敲击青砖地面,空腔回响惊飞梁上燕子:“地道出口在慕尔堂后巷?”
白九龄的软剑已劈开神龛。暗道里涌出的江风裹着柴油味,她揪住三叔公的辫子往里拖:“带路!松本许你几成红利?”
乔砚之却蹲身观察煤油痕迹:"看流淌方向,他们想逼我们进地道。"他掏出怀表贴在墙上,表链突然指向藻井某处:“通风管连着码头——白小姐,借个火?”
白九龄甩出火柴匣。乔砚之点燃值班表抛进通风口,黑烟立刻顺着铜管窜向码头方向。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泼煤油的汉子们慌忙掉头救火。
"声东击西的老把戏。"白九龄踹开地道暗门,“三叔公这些年光长膘不长脑!”
地道里的汽灯忽明忽暗。乔砚之的皮鞋碾过某片湿痕,蹲身用镊子夹起带血的铜纽扣:“警务处的制服扣子——安德森警督也入了股?”
三叔公突然咬破衣领。白九龄捏住他下巴时已经晚了,暗红血迹顺着山羊胡滴落。她甩开尸体冷笑:“倒是省了帮规处置。”
乔砚之却盯着尸体腰间的黄铜钥匙:"看齿痕,能开日本邮船的货舱。"他举起钥匙对着汽灯,锯齿阴影在墙上拼出慕尔堂的轮廓。
地道尽头传来浪涛声。白九龄劈开木门,江风卷着《申报》碎片糊在脸上。她扯下报纸,头条"日本商会控股船坞"的铅字下粘着半张潜艇图纸。
"威廉的幽灵还在飘。"乔砚之展开图纸,“看这个压力舱设计,足够从黄浦江底直通汇丰银行金库。”
江面突然亮起探照灯。白九龄的软剑映出三井货轮轮廓,甲板上的木箱印着"特种钢材",捆货的麻绳却打着青帮的莲花结。
"该清账了。"她甩开被江风吹乱的鬓发,“先从松本老狗的假胡子烧起!”
慕尔堂钟楼传来九下钟声。乔砚之的金丝眼镜映出对岸霓虹,那些闪烁的灯牌突然同时熄灭,江面漂着的油污渐渐聚成威廉的机械笑脸。
"游戏继续。"他碾碎沾着硫磺粉的图纸,“该给这位幽灵先生换个新棋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