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君子

霍无边和他的团队以极高的效率工作，迅速将颜少凌希望传播的消息在道中广泛传开，甚至一些平民也略有耳闻。风月阁下属的镖局众多，其中风月镖局因其高效的护送服务而声名鹊起，无论是护送货物还是人员，镖局的成员总是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因为风月阁的盛名，一般的山贼小人很少敢于干扰他们的任务。然而，暗夜组织却时常找风月镖局的麻烦，似乎特别享受这种游戏。

“我们的新成员缺乏实战经验，在执行任务时容易犯错误，所以针对风月镖局的行动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实战训练。”颜少凌在讨论这一策略时常向霍无边这样解释，“我已经明令禁止伤害生命，这样做难道还不够君子吗？”她接着问道，“我们究竟从他们那里夺走了多少东西？难道暗夜真的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利益吗？”

霍无边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后，只能无奈地摇头。他比颜少凌大几岁，从颜少凌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处理暗夜的复杂事务。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方法最为稳妥，但当颜少凌的母亲温雅将暗夜的管理权交给她的女儿后，他所认为的稳妥方式逐渐被颜少凌那些出人意料、不按常规出牌的策略所取代。不得不承认，这些看似阴暗的方法都非常有效，而且暗夜的所有成员都对这位年轻的少主心悦诚服。

当他们怀着各自的思绪走在通往京都的道路上时，一名男子坐在一张雕花旋木桌前，他突然挥手打碎了桌上精致的墨玉茶盏。玉杯触地瞬间碎裂，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被水滴润湿的墨玉在碎裂中显得尤为妖异迷人。

在雕花旋木桌旁，一位身姿儒雅的男子，微微扬起嘴角，脸色却略显阴沉。这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风月阁主，人称风月公子。他的眼神深邃，似乎包含着江湖上所有的秘密和谜团。

他身旁的男子，语气冷静而淡然，看着他说：“定是你在外头树敌太多，别人对你的这番描述还就罢了，怎的还牵扯到我头上？”

风月公子的眼角微动，声音沉稳而冷静：“若我对这些流言蜚语视而不见，岂不是让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得逞了？”

“所以，风月公子您向来不会做让人占便宜的事，对吧？”旁边的男子戴着一副银色面具，薄如蝉翼，巧妙地遮住了他的上半脸。他就是风月阁的副手，泽炎。

风月公子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从容，“正因如此，我打算另编一个故事。”他没有等待泽炎的回应，便自言自语道：“你猜，那暗夜组织的少主，究竟是男是女？”

泽炎沉思片刻，回答道：“暗夜如今势力庞大，应该不会是女子所能做到的。”

“你错了。”风月公子的声音悠长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件不争的事实，“暗夜的少主，是一位形态臃肿、相貌不佳的女子。”他的神情平静，好似之前打翻茶杯的人并非他本人。

颜少凌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淡然，掩饰着心中的波澜。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一个曾给予她生命，却未曾给予她丝毫爱护的人。他应该是一个熟悉的存在吧？然而在她心中，他却如此陌生。这个活生生的父亲，与她过去所见的画像截然不同。

颜崇凝视着眼前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失落。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哀伤：“少凌，你既然来到京都，就留下来吧。不必再回江东，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团聚。你的三哥过几日也会回来。”但他心里却在思念着颜少凌的母亲，姚温雅。在未见到女儿之前，他总以为女儿会像温雅那样美丽。

颜少凌似乎看穿了父亲的心思，内心不禁叹息。她不明白，是什么使得她的母亲宁愿孤独地留在江东，也不愿在有生之年再见这个被她称为“爹”的人。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恭敬地回答：“是，父亲，少凌会遵从您的安排。”她的声音虽然恭顺，但自己都觉得陌生，既保持了礼节，又透露出一种距离感。

颜崇细致地打量着女儿，最后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这个女儿听话懂事，将来不会为他人所用。至于入宫的事情，不过是对皇帝的一个幌子罢了。真是可笑，皇帝竟然信以为真。十五年前的事情难道就忘记了吗？如果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暗示皇帝，他怎会同意将女儿接回身边？即便没有十五年前的那件事，他也绝不会将女儿献给老皇帝。

想到这里，颜崇便亲自引领颜少凌，开始在颜府里慢慢地参观起来。

颜府的内部布局充满了朴素与优雅，每一处设计都透露着低调的品味。这里没有显眼的豪华装饰，也没有丞相身份的狂妄炫耀，与江东颜少凌居住的别院那清爽宜人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终，颜崇引颜少凌至她的新居——一个并不宽敞但却高雅精致的地方。院子里错落有致的假山和几株松柏，增添了几分古典的韵味。

颜崇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沉稳气质，就像一座坚实的山峦，给予少凌一种踏实的安心。在她幻想中的父亲，正是这样沉稳如山的形象。然而，他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隐含着权力的沉重，令人在不知不觉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轻易接近。

颜崇注视着他的女儿，虽然她的相貌平平，但却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质，令人感到舒适愉悦。他和颜悦色地对少凌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在颜府的居所，你可以自己给这里取一个名字。”

颜少凌心中微动，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试探，或者是父亲在考验她的智慧。她回想起母亲生前的话，母亲曾说，在父亲面前，女子最好是无才。于是，她谦虚地回答：“女儿才疏学浅，若是取了个不好听的名字，恐怕会让父亲失望。”

颜崇似乎对少凌这样的谦虚表示满意，他大手一挥，鼓励道：“尽管说出来，这里没有外人，我不担心有损颜面。”

颜少凌思索着如何取名，以表明自己没有太多才华，“那我觉得，就叫它翡翠轩吧，父亲您觉得如何？”

颜崇原本想通过这个名字来了解女儿的智慧，但他没想到她会选这个名字。他的表情微微一动，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与姚温雅的一段往事。

当时，温雅怀着大肚子，站在阳光下，肚子上的光泽显得格外温柔。她问颜崇：“阿崇，你觉得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

颜崇回答说：“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如果是男孩，就会像我一样英勇；如果是女孩，就会像你一样聪明伶俐。”

温雅笑着说：“你这样回答，

不如不说。”

颜崇接着说：“那我更喜欢女孩。颜家已有三个男丁，我倒是希望有个女儿，可以好好疼爱。”

“女孩吗？”温雅低声重复，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失落。

颜崇望着远方，眼中闪烁着未来的希望，语气温柔地说道：“如果上天赐予我们一个女儿，我愿意让她成为颜家的宝贝，受到每一个人的宠爱。” 他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

旁边的温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神情稍显深沉，她突然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玉石和翡翠，哪一个更吸引你？” 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在探寻一个深层的秘密。

那时候颜崇还未成为丞相，地位尚浅。在这样的家族中，男性继承家业是理所当然的，而女性的命运又将如何呢？温雅自从知道怀孕以来，便开始担忧自己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家庭中长大，必须压抑自己多少才能适应？

颜崇并不知道温雅内心的波动，他更倾向于玉石的温润质感，而温雅却偏爱翡翠的透明清澈。这不禁让人感慨，夫妻二人在喜好上也有着细微的差异。

颜崇转头看着他的女儿，她的眼神和温雅如此相似，但容貌却完全不同。在遗憾中，他感受到了女儿的淡淡疏离。他沉声问道：“少凌，你是否怪罪父亲，在你母亲去世后仍将你留在江东？” 他虽未曾亲自见过女儿，却让人密切记录她的生活，每一个动作都汇报给他。

少凌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父亲，您不必自责。我并不感到怨恨，只是遗憾母亲去世时，未能见您最后一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微湿，她故意显得脆弱，以引人同情，同时用衣袖轻轻遮住了脸。

其实少凌心知肚明，母亲去世时她并未表现出太多悲痛，仿佛早已预知那一天的到来。在与母亲相伴的十年里，提及父亲的次数寥寥无几。在她看来，母亲对父亲的情感并不深刻。但从她的观察来看，父亲似乎对母亲怀有深情。

颜崇突然感到心中一软，不再责备女儿，温和地说道：“没关系，翡翠轩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悦耳。你在府上就像在江东一样，不必拘束自己。”

少凌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心中清楚，像江东那样自由自在，再也不可能了。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需要去弄清楚。

这一切，都未曾引起旁观者的注意。在府邸的一侧，一位面色淡然、慵懒的男子正微笑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暗想：“这传说中的江东才女、颜家小姐，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女子若进了皇宫，恐怕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