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筱雨回到了平静而规律的校园生活。时间在忙碌中迅速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六年级学生的毕业考试,紧接着是其他年级的期末考试。她忙于撰写学生评语,评定操行等级,查漏补缺的备课笔记,繁琐的任务一件接一件。就像被上紧了发条的手表,不断地旋转,无法停息。
随着暑假的到来,筱雨一家依旧遵循着每年的传统,回到乡下生活。筱雨时不时会回到城里,借助电脑撰写小说,因为乡下家里没有电脑。她庆幸自己在结婚时勇敢地决定购买了一台电脑,否则,考虑到目前的经济状况,她可能至今还未能真正接触到电脑。尽管如此,家里至今还没有安装宽带网络,一年的费用虽然只需数千元,但对于她这样的家庭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的母亲全职在家照顾她的儿子,而筱雨的丈夫子年的工作始终不稳定,尤其是07年金融危机后,建筑行业更是低迷,工作时断时续。若非子年的叔叔在一家建筑公司担任现金会计兼材料员,子年可能早就失业数次了。他的性格直率,常与上司产生冲突。在这样的私营建筑公司里,领导的一句话就可能决定他的去留。然而,子年似乎始终无法透彻理解这一现实,也从未准确估量过自己的实际情况。
在贫穷和困苦的环境中,夫妻之间的关系往往显得尤为脆弱,子年对工作的懒散态度更是让筱雨感到心情愈加沉重。她的母亲经常抱怨,指出邻居家的女婿给丈母娘的慷慨,一个人一个月赚的钱都比他们夫妻俩半年的收入还要多。或者是,她会提起乡下的熟人,如何一个接一个地买车、买别墅,而这些人曾经在学业上并不出众。筱雨回想起在学校工作时的快乐时光,那里的两三百名教师每次相遇都面带春风,家长们接送孩子时也总是满面笑容。所以,即便子年偶尔发来的短信令她心情低落,第二天一踏入校园,她总是以最佳的精神状态面对同事、领导、学生和家长。有时,伪装的次数多了,她甚至会忘记烦恼,仿佛真的摆脱了忧郁。
然而,在假期家中,她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哀愁,无需伪装,无需勉强自己微笑,有时甚至忘记了如何笑。邻居和亲戚的言语,加之母亲的暗示,都在无声中表达着对她婚姻的同情。冯筱雨迫切地希望逃离这种压抑的氛围。但在这广阔的世界里,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避难的角落。她不禁反思,与子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吗?但她没有重来的机会,筱年又将如何?
生活就像是被紧紧上紧的发条,不断地按照它自身的节奏旋转,无法停息。
冯筱雨踏入会议大楼,心中泛起一丝怀旧之情。一个暑假过去,她熟悉的教学楼在这段时间里经过了重新上涂料的处理,使得它既显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感。在休息并调整了自己整个暑假之后,重新回到这个朝夕相处的工作场所,冯筱雨感到一种混合着激动和紧张的情绪。她不禁回想起九年前,那个初次踏入这里面试时的场景,当时的她既忐忑又惶恐,却又充满了初出茅庐的勇气和闯劲。多年后的今日,她竟然重拾了那时的感受。今年对于教育者来说,是一个面临重大改革的年份。自从去年年底温家宝总理承诺将教师工资提升至不低于公务员平均水平起,对教师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她深知自己将面临全新的挑战。
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冯筱雨看到校长已在主席台上正襟危坐。她连忙查看手表:八点五十。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分钟。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贴有自己名字标签的座位上,坐下后打开会议记录本,开始记录:第一行是“首次校务会”,第二行是“2009年8月27日”,第三行则是主持会议的副校长的姓名。
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冯筱雨转头环视周围的同事们。座位已经重新安排,不再是去年那些熟悉的面孔。这所学校有90个班级,超过200名教师,许多人她还不太熟悉,因为她们从未在同一年级或学科工作过,难以将名字和面孔对应起来。感到有些无聊的她,开始用中指和大拇指轮流转动手中夹在会议记录本里的钢笔。
随着人员的逐渐到齐,会议室内开始弥漫着各种轻微的声响。有的老师在交流暑假期间的趣事,有的则分享着他们的旅行体验。还有一些人在低声讨论,对于加工资的真伪表达着自己的猜疑和好奇。去年便有消息称从零九年起工资将会提高。元旦时,大家期待着三月份的加薪,而到了三月份,又被告知要等到六月份。六月份时,由于本市撤市建区并入N市,工资调整的期望又被推迟,以便与N市的标准看齐。N市近年来发展迅速,已经成为沿海开放城市之一。继深圳等城市之后,筱雨所在的这个地方也乘上了发展的东风。然而,六月二十日过后,加薪的期望再次被推迟到下个学期。现在,这个“下个学期”已经近在眼前。
突然,麦克风里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干咳声,瞬间,会议室内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这个试音的动作仿佛在暗示,会议即将开始,所有热烈且有趣的话题都必须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