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海塔.....。”祖父的声音随磷火消散。周谨言攥紧小满的手,在血色浪尖看见母亲站在塔下的幻影。怀中的玉珏突然浮现新字,那竟是母亲临终前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饲龙局终,破阵者亡。”
血色浪涛拍打着残破塔基,周谨言指尖摩挲玉珏上浮现的“饲龙局终,破阵者亡“八字。母亲幻影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褪色的蓝布衫被海风掀起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老式黄铜钥匙——与龙王像中发现的青铜钥匙形制相同。
“这塔在往海里沉!”小满突然拽他后退三步。镇海塔七层飞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塔身裂缝渗出腥臭黑水,几十只青壳螃蟹顺着裂缝往外爬,蟹钳上竟都夹着腐烂的纸钱。
量水尺触到塔基瞬间,周谨言眼前闪过零碎画面: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十五,八个镇水兵抬着青铜棺冒雨登塔;民国二十六年台风夜,祖父抱着襁褓中的父亲在塔顶焚烧族谱;十年前母亲失踪那晚,镇海塔三层亮起诡异的绿灯笼。
“当心脚下!”小满银锁链扫开扑来的尸蟹。周谨言蹲身细看,发现塔基每块青砖都刻着镇水符,但符头方向全部倒转。当他用玉珏刮开砖面青苔,符咒凹槽里赫然填着暗红色物质——那是混着朱砂的凝固人血。
半空中的符咒突然压向海面,红光映照下,整座镇海塔竟显出三重虚影。最外层是光绪年间的簇新白塔,中层裹着民国改建的混凝土结构,内核却是布满藤壶的宋代石基。三重叠影交汇处,有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正在虚实之间闪烁。
“是生门!”小满锁骨胎记泛起青光,“但门环上缠着水蛇。”她话音未落,海浪中突然窜出条丈余长的黑鳞海鳗,尖牙咬向周谨言手中的玉珏。量水尺横扫击退海鳗的刹那,玉珏突然脱手飞向铁门,精准嵌入左侧门环的凹槽。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周谨言闻到浓烈的沉香味。门内延伸出的石阶布满湿滑海藻,两壁烛台自动燃起幽蓝火焰。第三阶石板上印着双湿漉漉的脚印,尺寸样式竟与母亲十年前常穿的千层底布鞋完全吻合。
“周大哥,你看顶上。”小满压低声音。穹顶倒悬着上百具裹尸布,布角滴滴答答落着黑水。当周谨言举起量水尺照明,最靠近他们的裹尸布突然崩裂,露出里面青面獠牙的鲛人尸——那是本该存在于《山海经》中的生物。
鲛人尸空洞的眼窝转向玉珏,腐烂的腮部突然鼓动,哼出段熟悉的镇水谣。周谨言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儿时母亲哄他入睡的曲调。更诡异的是,所有裹尸布都开始应和着蠕动,腐烂布条下传出此起彼伏的哼鸣。
石阶尽头传来木鱼声。周谨言握紧量水尺踏上第七阶,看见个披着海草袈裟的和尚背影正在敲击人骨木鱼。那和尚转过身来,半边脸爬满藤壶,完好的右眼瞳孔却是诡异的竖瞳:“周施主,令堂等您多时了。”
“是镜海法师!”小满突然惊呼,“二十年前圆寂的天后宫住持!”她银锁链扫开扑来的鲛人尸,“我爷爷说镜海法师坐化时肉身不腐,现在怎么会.....。”
和尚手中人骨木鱼突然裂开,滚出三颗刻着生辰八字的舍利。周谨言量水尺金纹扫过舍利,眼前突然浮现母亲跪在佛前的画面:她将染血的襁褓布塞进木鱼,襁褓上绣着的“谨言“二字被鲜血浸透。
“周孟两家血脉,终究逃不过饲龙局。”镜海法师的声音混着海浪回声。他藤壶覆盖的左脸突然裂开,钻出条银白小蛇,蛇身缠着的正是母亲那柄黄铜钥匙。当小蛇游向周谨言时,所有鲛人尸突然齐声尖叫,腐烂的手指抓向虚空。
量水尺劈开银蛇的刹那,钥匙坠入周谨言掌心。镜海法师的肉身轰然坍塌,藤壶中涌出腥臭黑水,瞬间腐蚀石阶。小满拽着周谨言冲向侧室:“这边甬道有新鲜空气!”
狭窄甬道两壁绘满褪色壁画。第一幅画着周孟先祖共斩恶蛟,第二幅是两家联姻场景,第三幅却让周谨言如遭雷击——画中新娘盖头下探出蛇信,新郎手持的正是量水尺,而他们脚下踩着的,竟是缠绕镇海塔的青铜锁链。
“这不是婚宴......是献祭。”小满指尖抚过壁画中新娘脖颈处的逆鳞纹。当她触到第四幅斑驳壁画时,整面墙突然剥落,露出后面暗藏的青铜板。板上用陨铁镶嵌出星图,其中天枢位镶着的正是镇海珠。
周谨言后颈印记突然灼痛。当他将玉珏按向天枢位,星图竟开始缓缓转动,陨铁镶嵌的星辰沿着特定轨迹滑动。小满突然指着暗河方向:“水位在下降!”只见甬道尽头的暗河水线正以惊人速度退去,露出水下石阶。
腐坏的木箱随水位下降浮现。周谨言撬开箱盖,霉味中飞出群萤火虫,虫群聚成个人形指向暗河对岸。箱底堆着泛黄账本,最新那本封皮上写着“1998年镇海塔修缮记录“,落款竟是周明德的名字。
“七月十五子时,于三层暗格置入困龙钉。”周谨言念出关键条目,账本夹着的照片飘落在地——那是十年前失踪的母亲,她站在镇海塔三层窗前,手中握着的正是镜海法师的人骨木鱼。
暗河对岸传来琵琶声。周谨言涉水而过,看见具挂着珍珠项链的女性骨骸端坐石台,指骨搭在玉石琵琶上。当水流彻底退去,骨骸脚边的青铜匣自动弹开,露出半卷浸泡在鲛人油中的羊皮卷。
“饲龙八诀.....。”周谨言展开羊皮卷的手微微发抖。卷首记载的镇水谣歌词,竟与鲛人尸哼唱的旋律完全契合。当看到“逆鳞为匙,血脉为引,饲龙大成,阴阳倒悬“时,小满突然拽他蹲下:“有东西在顶板爬!”
壁顶藤蔓间垂落缕缕黑发。周谨言量水尺挑起黑发,发现发丝末端沾着新鲜的海泥。琵琶骨骸突然震颤,玉石琵琶迸出个尖锐的音符,震得壁顶藤蔓纷纷断裂。坠落的藤蔓里竟裹着个浑身湿透的老妇——正是本该葬身海底的庙祝阿嬷!
“孟家丫头果然好用。”阿嬷咧开淌着海水的嘴,后背寄生的人面蛇只剩半截,蛇尾却缠着小满的银锁链。她蹼掌拍向石台,女性骨骸突然站起,玉石琵琶扫出阵音波。周谨言被震得撞上壁画,怀中的玉珏与青铜板星图同时亮起。
暗河水突然倒灌。阿嬷趁乱扑向羊皮卷,人面蛇残躯卷住小满脖颈:“把饲龙八诀给我!”周谨言反手将量水尺插入暗河裂缝,祖传器物遇水绽放金光,竟在湍流中撑起片无水空间。小满趁机甩出银锁链缠住阿嬷脚踝,却被蛇尾刺穿右臂。
“你爷爷没说过吗?”阿嬷拽着羊皮卷狞笑,“孟怀义当年就是在这里,亲手把女儿.....。”她突然噎住,人面蛇残躯被玉石琵琶穿透。女性骨骸空洞的眼窝转向小满,指骨在琵琶柄处摸索,竟弹出段渔家摇篮曲。
“阿嬷.....。”小满突然泪流满面。周谨言量水尺金纹扫过骨骸,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年轻时的阿嬷抱着女婴跪在暗河前,将婴儿交给镜海法师,女婴锁骨处的鱼形胎记泛着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