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静静的倾泻在乌坚林村的每一座小屋内,此刻阿爸也从外面回来了。
我随便整理了一下干枯的茅草,解下身上氆氇准备就这样睡去,在这一段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以天为被,地为床的自由,刚开始是有些嫌弃,因为毕竟过惯了灯红酒绿的日子一下子回归自然是有些不易的,对于这份不易,现在我比谁都珍惜,正如俗语云:失去方知珍惜,一般。
“阿爸,我们明天不走是吧?”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毕竟刚才自己还满口笑意的答应了宕桑汪波明天要陪他去放羊的。
“明天,我们要去一下巴康老爷家。”阿爸语气平和的说道。
“巴康老爷?!”不知怎么了,听到这个词,我显得特别敏感,一种厌恶自然而然的涌上心来,虽说经过在社会上的摸索爬滚之后,对于假装我可以算得上是老手斫轮,驾轻就熟的,但是本身就不喜爱被束缚的天性却让我对要面见的人感到极为不爽,更何况还是在看到那日如此凶残的场面之后。
“对,今日我去他家看诊了,说是明日会派人特地过来请的。”阿爸语气明显夹杂着一丝无奈,我能感觉得到阿爸也是不喜的。
“哦。”我随便的答应了一下,转过身,便胡乱的睡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之中,破旧的茅屋门外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阿爸推了推我,叫我起来,自己却抓起地上的氆氇往外面走去了。
“扎西德勒!”
阿爸一出门一个身穿着蓝色氆氇,一条梳得光亮整洁的长辫盘在头上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躬腰双手平展,向阿爸行了一个敬礼。
阿爸匆忙的将毛织腰带系好,礼貌性的取下了头上的小毡帽,放在胸前朝着那人点了点头,“扎西德勒。”
“卡布热尔老爷,我家老爷让我来特请您到府上坐坐。”中年男子略带奴性的声音传入我耳,让我觉得很是不爽。随便拿起一根干净的红黄色的饰带从额前往脑后缠上,我便跑到了门口。
中年男子或许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内的我,朝着我微微鞠躬点了点头,我也脱下毡帽朝着那人,回敬一躬。
“既然小姐也在,那么就请您一同入府吧。”中年男子朝着阿爸笑嘻嘻的说道,一双微眯的双眼,让我觉得很是不爽浑身不自在。
阿爸转过身看了看站在门后的我,眼神中略带一丝无奈,点了点头,示意答应了那人的请求。
站在木石堆砌的藏式房屋前面,里面的豪华从屋檐上精心雕琢的木栏可见一斑,浓郁的酥油茶的芳香似乎在传召着我们的到来,充满了一种不可预知的神秘。
“请。”站在木门前的家仆朝着阿爸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跟在阿爸的后面,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幢豪华的房子,白色的墙面混着各色各样的布条,两者虽然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但是并不影响美的和谐,屋子是两楼一底的,采光效果极其良好,若不是手艺精湛的工匠,这个时代是绝对打造不出如此精妙绝伦的玩意儿的。
“扎西德勒!”站在院子里身着艳丽的男男女女,让我如梦中惊醒一般呆愣在原地。
一男子穿着黑色上好绸缎缝制的氆氇,拿着一条洁白的哈达朝着阿爸走来。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摘下毡帽,朝着面前拿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个身着红色锦缎,梳着好多小辫子,挂满了玛瑙、松绿石的女子笑眯眯的从身后的家仆手中接过一个白色哈达,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学着阿爸,弯下身来,在那条哈达挂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才缓缓的起身,朝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伸出双手向上平展表示敬意。
“请!”男主人捋捋胡子,示意阿爸往里屋座谈。
阿爸脱下毡帽朝着主人微微鞠躬了一下,便朝里面走去。
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器皿的小房间内,一块宽宽的红色地毯静静的躺在地上,藏式的茶几、藏式的炕桌……一切一切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我有一种突然回到现代的感觉,好像自己就是在旅游一样。
“请坐。”阴冷的声音响起,将那瞬间的快感毁灭,一切的经历都不是一场旅游。坐在巴康老爷的对面,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
藏式的小屋内铺着红红的藏毯,我和阿爸盘腿坐在主人的左边,看着面前小桌上摆放的精美瓷器,以及桌上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食物,我倏地飘飘然了,暗地里咽了好几口口水之后,终于可以开动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当时主人说了些什么,只见身边的家仆往我面前的瓷碗里盛满酥油茶之后,主人便拿起茶杯示意我们一起喝茶,西藏的礼仪特别的多,我不得不庆幸,去年自己在网上结识了一个藏族人,虽然那时我很不喜欢听他说起什么今日去某某处喝酒看见某某人一口闷怎怎的,当时还不知道那人所说的笑点在哪里,还好那人不耐其烦的硬要给我说什么西藏的礼仪,所以今日才不会出很大的丑。
看见主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我也随着阿爸端起了茶杯,认真的吹开漂浮在茶水的浮油,小酌数口之后,才将茶水喝去一半,将茶杯放在桌上,女仆继续将我的茶杯填满。阿爸开始和坐在他身边的男主人交谈起来,我也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说实话,我坐在一旁听着只觉气氛极度的尴尬。
“卡布热尔,你做医生一天能赚多少啊?”巴康端起茶碗,从仆人的手中接过糌粑,一脸随意的问着。
“我受佛祖所托,行天下医,救天下病患,佛祖当初割肉喂鹰未求一分一文,我既然已经受教于佛祖,就会按佛祖之意,不求名分,苦心修行。巴康老爷这样一问,未免不妥。”阿爸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让面前那位满脸横肉的老头,呆愣了一阵。
“我本无此意,实在抱歉。佛祖原谅、佛祖原谅。”巴康老爷堆笑着脸说道,示意要阿爸继续喝茶,还亲自给阿爸揉了一个糌粑。
我默不作声,在身边的女主人相劝之下,饮了三碗酥油茶,腹中已经觉得十分饱了。热情的女主人,一而再地给我递来糌粑,让我很是不好意思拒绝。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对藏族的礼仪知道得太少了,若是前些时日知道自己要穿越,我定要准备好一切,免得出现现在的尴尬,可是现在一切都只是浮云与虚妄。
“卡布热尔啊,切让(你)布姆(女儿)今年多少岁了?”巴康老爷眯着双眼朝着我看了看,对着阿爸说道。
“普琼今年16,她啊,随我。”说着阿爸端起桌上的酥油茶微微喝了几口,继续道:“这孩子就像纳拉山上的藏獒,性子啊,烈得很!前些时日还和狼群较量呢,把一只狼打得半死。哈哈哈…”
我看了看阿爸一脸从容的样子,额上不由得冒出几根黑线,心想,自己有这么凶狠吗?
不过在看到巴康老爷那一脸尴尬的笑容之后,我就很快明白了阿爸的意思,他只不过想保护我罢了。坐在我身边刚才还温柔的为我捏糌粑的妇女在听到阿爸这番话之后,眼神里对我产生了一种明显的厌恶与恐惧,但是我还是认真地吃着手里的糌粑,尽管此刻我已经相当饱了。
巴康老爷原本是打算让阿爸为他效力的,但是在几番的口舌辩论下来之后,他已经明显的有了挫败感,对阿爸也只是随口问问行医之事,以及平日琐碎的小事而已。我本来是打算与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交谈一下的,但是看那人对我的态度,我只好选择沉默。
“今天,能够得到巴康老爷的款待定是佛祖庇佑,巴康老爷的热情就如咱们的酥油茶,愿老爷健康长寿、吉祥如意。”阿爸双手平展在头上,微微低着下前身,朝着面前的巴康老爷感谢了一番,我也放下茶杯,静默的坐在阿爸的身边。
我极力的从脑海里搜罗了一番表达感谢的话语,匆匆辞去酒席,随着阿爸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