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骨画

承天门的丧钟余音未散，沈之禾的骨刀已刺破宫墙青砖。她踩着琉璃瓦跃上太极殿飞檐，望见百丈丹墀下跪满素缟朝臣，太医院首正捧着金丝楠木匣疾步而出。
"陛下寅时三刻咳血暴毙。"天奇在宫墙角拽住她手腕，掌心莲纹烫得惊人，"但三日前，圣人才召我入宫对弈。"
沈之禾抽动鼻翼，闻见木匣缝隙渗出的异香："少卿大人可记得，那局棋的残谱？"
天奇怔忡间，少女突然扯开他衣襟。契约锁链自心口莲纹蔓延，在晨光中映出棋盘纹路。那些散落的星子竟与教坊司琴谱上的漠北星图重合，白子连成的轨迹直指紫微垣。
"陛下不是暴毙。"她指尖燃起幽蓝火焰，将木匣表面镀金的仙鹤纹烧成灰烬，"是被人用星轨之术夺了命格。"
太医院首忽然踉跄跌倒，木匣中滚出半截焦黑指骨。沈之禾瞳孔骤缩——那指节上残留的鎏金鳞片，分明是龙族褪下的逆鳞！
"沈姑娘留步！"执金吾横戟拦住去路。她反手抛出验尸令牌，骨刀却割破掌心金纹。殷红血珠滚落汉白玉地砖的刹那，整座太极殿突然响起龙吟般的震颤。
天奇扶住踉跄的少女，惊觉她后颈莲花烙印渗出金血。昨夜强行催动契约的后遗症发作，龙悦的灵识在识海掀起惊涛："快离开...这里有诛仙阵..."
"诛仙阵早该在封神之战后失传。"沈之禾抹去唇边血渍，鎏金竖瞳扫过殿角青铜獬豸像。那神兽眼中嵌着的夜明珠里，竟蜷缩着半条鲛人魂魄。
执金吾的戟尖突然转向同僚。天奇剑鞘横扫，击飞发狂的侍卫。被斩落的头盔滚到沈之禾脚边，内侧赫然画着莲花咒印，与教坊司蛊虫背上的烙印如出一辙。
"当心！"她拽着天奇扑向蟠龙柱。数十侍卫眼瞳泛起海水般的蓝，脖颈生出鱼鳃状裂纹。沈之禾的骨刀插进地砖缝隙，鎏金纹路顺着裂缝蔓延，将扑来的妖化侍卫冻成冰雕。
太极殿门轰然洞开，穿堂风卷着雪色幔帐扑面。沈之禾望见龙椅上端坐的帝王——青灰面容泛着玉色冷光，右手食指缺失的伤口处，缠绕着鲛人筋般的暗红丝线。
"陛下七日前就死了。"她指尖拂过龙案积灰的奏折，朱砂御批残留着妖气，"有人用傀儡术操纵圣体，直到今晨星轨移位才假作暴毙。"
天奇剑尖挑起御榻下的金屑，那是西域进贡的迦南香灰："三日前对弈时，圣人曾提及要为淑妃修建望仙台。"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环佩叮当。淑妃素衣散发奔入殿中，怀中抱着幅卷轴："少卿大人！这是陛下昨夜赏赐的《洛神赋图》，可今晨展开..."
画卷哗啦铺展，天奇倒吸冷气。本该描绘神女凌波的绢帛上，赫然是用人骨拼成的星象图。沈之禾的银针刺入画中明月，挑出半片带血的指甲——与木匣中的焦黑指骨严丝合合。
"娘娘可知望仙台建在何处？"沈之禾突然发问。淑妃腕间翡翠镯撞出清响，她颤抖着指向太液池方向："在...在旧日的海神庙遗址..."
暴雨突至，沈之禾蹲在太液池畔的青石上。雨水冲刷着池底翻涌的泥沙，隐约露出半截断裂的盘龙柱。她将染血的指甲抛入水中，暗流立刻卷着它沉向深渊。
"是归墟海眼。"天奇望着掌心浮现的莲花阵图，"十二处阵眼已激活其七，望仙台恐怕是第八处。"
沈之禾突然扯开他的衣襟。少年官吏的胸膛在雨幕中泛着冷白光泽，心口并蒂莲纹已蔓延至腰腹。她指尖按在莲心，鎏金光晕顺着肌理流淌："少卿大人可听过骨血饲阵？"
暴雨中传来诡谲笛音。太液池突然沸腾，数十具白骨破水而出，眼窝里跳动着幽蓝鬼火。天奇挥剑斩断抓向沈之禾的骨爪，剑身却传来金玉相击之声。
"是龙族遗骸！"沈之禾的骨刀劈开一具胸骨，鎏金纹路自骨髓深处渗出。龙悦的灵识发出悲鸣，这些竟是她百年前战死的同族！
笛音陡然凄厉，白骨结成囚笼。沈之禾被龙族威压震得单膝跪地，七窍金血染透素色襦裙。天奇突然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莲纹贴上她后颈烙印："告诉我该怎么做。"
少女在血腥气中轻笑："以血为媒，以魂为契。"她偏头咬破天奇喉结，龙族精血混着至阳之体的气息渡入口中。鎏金锁链自虚空浮现，将两人紧紧缠绕。
白骨囚笼轰然炸裂，沈之禾的竖瞳化作赤金色。她凌空绘出血符，太液池底传来洪荒巨兽的嘶吼。黑袍人从雨幕中现身，笛声催动池水凝成万千冰刃："公主殿下终于肯现真身了？"
"你找死！"龙影自沈之禾背后腾空，爪风撕裂雨帘。黑袍人兜帽被掀飞，露出布满龙鳞的脸——竟是本该镇守归墟的南海龙王三太子！
天奇的剑刺穿龙鳞缝隙，三太子却狂笑着化作青烟："好侄女，当年你用诛仙阵杀我父王时可想过今日？这满城百姓，都要为你当年的弑亲之举陪葬！"
暴雨冲刷着龙族骸骨，沈之禾踉跄着跌进天奇怀里。少年官吏的手抚过她脊背颤抖的龙纹，声音比太液池水还冷："当年真相，我会陪你查清。"
淑妃的尖叫划破宫闱。当二人赶回甘露殿，只见那幅《洛神赋图》悬浮半空，骨片拼成的星象正在渗血。沈之禾银针封住淑妃七窍，挑破她指尖取血："娘娘最近可接触过西域香料？"
"国师上月进献的安神香..."淑妃突然抽搐，天奇剑尖挑开她衣襟，雪肤下竟有东西在游走！沈之禾骨刀划破血管，挑出条背生莲纹的蛊虫。
"望仙台今夜子时就要奠基。"天奇碾碎蛊虫，鎏金汁液在掌心灼出青烟，"必须赶在阵眼激活前..."
暮色染红太液池时，沈之禾泡在药浴中调息。水面漂浮的龙鳞映出望仙台工地——三百工匠正在捶打地基，每根木桩都刻着莲花咒印。她忽然嗅到迦南香，转头就见天奇倚在屏风上把玩蛊虫残骸。
"大理寺查到，国师是渤海国进献的巫医。"他指尖的蛊虫残肢突然立起，指向东北方位，"但东北方对应的阵眼..."
"是骊山皇陵。"沈之禾破水而出，湿漉漉的长发扫过天奇喉结，"当年诛仙阵的阵枢就在...你做什么？"
天奇将人抵在浴桶边缘，官袍沾了水汽愈发沉重："沈姑娘每次疗伤都如此豪放？"他指腹抹去她锁骨处的血渍，"不如说说，为何你知晓皇陵秘辛？"
殿外突然传来鹧鸪啼。沈之禾袖中骨刀刺穿窗纸，斩落雪色海东青。那猛禽金瞳中映着望仙台景象——奠基用的青铜鼎内，竟泡着淑妃的翡翠镯！
子时的更鼓响彻宫闱。沈之禾趴在天奇背上潜入望仙台，见他耳尖在月色中泛红，坏心地朝颈窝呵气："少卿大人的心跳，吵到本座的龙鳞了。"
"沈之禾！"天奇磨着后槽牙将人甩上梁柱。下方正在举行动土仪式的国师突然抬头，手中桃木剑直指承尘："有刺客！"
箭雨破空袭来。沈之禾拽着天奇跃上青铜鼎，鼎内药液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她斩断抓向天奇的鬼手，却被拽入滚烫的药汤。鎏金鳞片在沸腾的液体中剥落，露出后背狰狞的旧伤。
"诛仙阵的伤痕..."天奇瞳孔骤缩。沈之禾反手扣住他手腕按在伤疤上，鎏金纹路顺着血脉流入他体内："现在你知道，我为何需要式神了？"
国师的咒语响彻夜空。望仙台地基渗出黑血，十二道血柱冲天而起。沈之禾的龙影在阵中左冲右突，却每次都被血色结界弹回。天奇望着掌心蔓延至臂弯的莲纹，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沈之禾在又一次撞击结界后呕出血块。少年官吏的乌发在狂风中散开，剑锋割破心口："因为发现，我比想象中更乐意当你的式神。"
至阳之血溅上结界的刹那，十二海眼阵发出龟裂脆响。沈之禾的龙吟震碎太液池，爪风掀翻整座望仙台。国师在烟尘中现出龙族真身，却被天奇的剑贯穿逆鳞。
"为什么..."龙族长老的金瞳逐渐暗淡，"你宁可相信弑亲者..."
沈之禾的骨刀刺入他灵台："因为百年前用诛仙阵的，是你！"刀锋挑出颗记忆珠，映出当年真相——三太子为夺权勾结妖僧，老龙王为护海眼自爆元神。
暴雨冲刷着废墟，天奇抱起脱力的少女。她脊背龙鳞正在重生，新生的金纹缠上他心口莲印："契约已成，少卿大人再无反悔余地。"
"下官更好奇..."天奇舔去她唇边血渍，"龙族公主打算如何对待新任式神？"
宫墙外传来打更声，掩盖了沈之禾的轻哼。谁也没看见废墟阴影中，半截焦黑指骨正在吸收阵眼残存的灵力，指节上的龙鳞泛起妖异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