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2023-12-14
55万
正值傍晚,街头已是灯火阑珊,脚下的薄雪被匆匆行人踏出了一条又一条的小径,声音在寂静中吱吱作响。与白日的冷清截然不同,夜幕降临后的市集变得热闹非凡。街道两旁,五彩斑斓的花灯下,种类繁多的花朵竞相绽放,其中不乏戚摇熟悉的绿叶碧缇,但更多的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
长街的尽头,人潮汹涌,似乎有什么热闹非凡的事情正在发生。戚摇被这热闹景象所吸引,好奇地问旁边一位卖花的老板:“老板,白日里这街道还冷清得很,怎么到了晚上就变得这么热闹了?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不夜城?”
老板见戚摇是外地来的,笑着解释道:“姑娘不知道,今天可是二月十五,正是我们云仙镇一年一度的花朝节。那前面热闹的地方,就是今年的花神游街,由镇上选出的花魁扮演,她会穿着由百花缀成的衣裳,不久后还会跳起神舞。”
老板见戚摇听得津津有味,便趁机推销道:“说到花朝节,还有一个美丽的习俗呢,就是选亲。只要是手持相同花卉的男女,在花神台下就可以相遇起舞。姑娘,您不如在我这儿选一支红酥藤,等会儿到花神台下或许能遇到良缘呢。”
戚摇听了,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小贩的营销噱头,便没再多言,继续悠闲地在灯市中漫步。小贩见状,还在后面大声叫卖:“姑娘,若是想要,价钱好商量,一两纹银一支,怎么样?”
戚摇心想,一两纹银足以在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上一宿了,她岂能为了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红酥藤花费如此之多。
晚市的喧哗声如潮水般涌动,灯火阑珊之下,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抱着一枝鲜艳的红梅,如一抹鲜亮的色彩,立于喧嚣的市集中央,愈发显得清新脱俗。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的寒意中,小女孩的脸颊被冻得绯红,她身穿的单薄衣衫勉强遮体,破旧处露出些许棉絮,显得格外令人怜惜。
这时,一位路过的女子被她吸引,停下脚步,温和地询问:“小妹妹,你的红梅卖多少钱呀?”
小女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透着一丝赞赏,“姐姐,你今日容光焕发,若是在你那漆黑如墨的秀发中点缀几瓣红梅,定会如繁星点点,增添几分风情。”
那女子被她的话逗乐了,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心动了。好吧,我买下这枝红梅。”
女子正要掏出钱包,却听小女孩婉拒道:“姐姐,这红梅要价十两银子。” 女子一听这价码,顿时愣住,随即无奈摇头离去,远去的背影中,还能听到她嘀咕:“不过是一枝红梅,市集上何其多哉。”
小女孩虽低下了头,但并未显露出失望之色。她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就在这时,一个名为戚摇的女侠走到了她的面前,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市面上的红梅,顶多也就值二十文钱,你何以开出这般天价?”
小女孩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母亲身患重病,需要十两银子买药救治。这枝红梅,是母亲亲手栽种,我本想着或许能在花朝节之际,卖个好价钱。”
戚摇仔细打量她,看着她破旧的衣衫,被寒风冻得通红的小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她微笑着,从袖中轻轻取出银两,递到小女孩的手中,“这红梅,我买下了。你拿着这银子,快些回家吧。”
小女孩的眼眸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她望着戚摇,声音在微微的哽咽中传出了深深的感谢:“谢谢姐姐,天色已晚,姐姐也应早些回家。”
戚摇却是对着她温柔一笑,轻轻摇头,“我此行是为寻找一个人而来,不过看到你,想起了我自己曾经的岁月。像你这般年纪时,我还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小女孩满是疑惑地抬起头,双眸清澈地凝视着戚摇。戚摇微微弯腰,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顶,温声细语地说:“你还小,应该多些欢笑。等到长大成人,像我这般年纪,欢笑便不再轻易涌现。”
听了这话,小女孩似有所悟,将一枝红梅递到戚摇手中,然后郑重地向她深深一拜,“姐姐,您真是个温柔的人。”说罢,她扭头离开了喧嚣的晚市。
戚摇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眉宇间尽显轻松之态,心中不由自主地沉浸在那纯真的赞誉中。忽然,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被风吹乱的披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在那小女孩身边逗留了良久。若不尽快找到客栈休息,恐怕今夜将不得不露宿街头。
戚摇环顾四周,云仙镇的客栈原本随处可见,然而此刻正值花朝节,游人如织,几乎每家客栈都已客满。她从钱袋中摸出仅剩的三两碎银,心中不禁叹息:自己总是不能学会精打细算,这次救助他人,竟让自己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人。现如今,除了住宿和用餐的费用,几乎别无余钱。
实际上,若非云仙镇紧邻要道,便利于她的行程,戚摇本不会选择在此逗留。
她又询问了几家店铺,却依旧是门可罗雀。心中的焦躁渐渐升起,戚摇走到昌盛居,急切地问道:“掌柜的,可还有哪家客栈有空房?”
那掌柜随意地答道:“出门右转,沿着石板小路走不过片刻,便会见到一家名为福兴的客栈,瓦蓝砖雕,隐隐透出一股贵气。若是心意坚定,便可往那儿寻去。不过,此地以银两见长,稍嫌昂贵。”
戚摇在心中默记了这个名字,心下暗自感慨:老天爷似乎特意为她布下了一场挑战,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让她碰上一家价格不菲的客栈。
她迈步走进福兴客栈,只见那小二脸上挂着滴滴汗珠,显得格外勤快。“这位客官,外头风雪交加,快请进来。待小的给您烫上一壶热酒,驱寒暖身。”尽管是寒冬腊月,他的热情却如盛夏日头。
“暂且不需酒菜,还请问一下,贵店是否还有闲置客房?”戚摇直截了当地询问。
小二面露难色,“实在是不巧,客官,我们这已是客满。或许您可以试试镇上的其他客栈?”
戚摇心中一沉,暗自叹息自己的运气,如今已是深夜,若再寻不到住处,看来今夜只能露宿街头。
就在她准备离去之际,耳畔突然传来退房的声响。她脚步一顿,灵机一动,走近柜台,仔细倾听。
原来,一位预定了房间的客人因临时有事,无法如期而至,派遣了仆人来退房。这对戚摇而言,无疑是天降的好运。
她转向掌柜,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欢喜:“掌柜的,如今总该有空房了吧?”
掌柜一脸惊讶,随即笑道:“今晚乃花朝节,整个镇上的客栈早已客满。客官能在此时订到房,实属幸运。不知客官打算住宿几晚?”
戚摇答道:“暂且只住今夜。”
戚瑶在账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掌柜从抽屉中取出一把雕花钥匙,递到她的手中。“这是天字五号房的钥匙,客官小心收好。退房时,切莫遗忘交还。”
当戚摇正准备接住那把象征安宁夜晚的钥匙时,却见一枚银光闪闪的十两银子,如同断了线的流星,划破宁静的空气,落在了木质桌面上。
“掌柜的,麻烦安排一间客房。”一个穿着朴素却干净整齐的书童模样的小厮,声音清脆地说道。
掌柜的眼神在戚摇和银子之间游移,最终带着几分尴尬和歉意指向戚摇,向小厮解释道:“实在抱歉,贵宾,我们店里的最后一间客房已被这位小姐预订。” 话虽如此,他的手却悄悄地将钥匙收了回去。毕竟,原本一晚一两的房间,现在有人愿意出十倍的价格,这样的争端自然需要让当事人自行解决。
小厮听后,显得有些无措,转而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他的主人。
戚摇察觉到掌柜的眼中那抹后悔和犹豫,便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掌柜的,钥匙可以交给我了吧。”
就在这时,那书童的主人,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走了过来,对戚摇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坚持:“在下愿意支付双倍的价格作为补偿,希望小姐能将这间客房让给我。”
戚摇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公子看似斯文,却做出这等不顾先来后到的行为,我是不会让步的。”
那公子听后,并未生气,反而笑着摇了摇头,轻轻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掌柜的柜台上,“掌柜的,如今这钥匙应该交给我了。”
戚摇急忙出声阻止:“等一等,这房间是我先预定的,钥匙自然应该给我。”
那公子轻声反驳:“小姐尚未拿到钥匙,最终决定权自然在掌柜。”他的语气虽然平和,但其中隐含着不让步的态度。
当两道目光汇聚于掌柜时,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掌柜的眼光在两位客人间徘徊,一位是早些时候抵达的少女,她身着淡雅的旧衣,背上悬挂着长剑,简朴中透露着不凡。她的装束无一丝华丽,唯有一根朴素的木钗牢牢挽着墨色的长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位稍后抵达的贵公子,他身着一袭闪耀着金丝的白色罗锦长袍,腰间佩戴的玉佩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极为昂贵,即便是随从的装束也透露出不凡的气派。 掌柜向少女——戚摇赔笑着解释道:“小姐,实在抱歉,本店已客满。不过,小店将立即为您准备一桌佳肴,您不妨先在厅中用膳,稍作等候。一旦有空房,我们将立刻通知您。” 那贵公子对着戚摇微微一笑,语带戏谑:“无奸不商,这似乎也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规定吧。” 戚摇气愤地反驳:“卑鄙。”她转而严肃地对掌柜说:“平白无故地破坏了我的计划,掌柜的,你就不怕坏了这里的名声吗?” 掌柜并不在意戚摇的抱怨,他已见惯了客栈中的种种纷争。他赔了个礼,便将钥匙递给那位贵公子。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戚摇迅速地抢先一步,将钥匙拍到桌上。虽然声响并不响亮,但当戚摇抬起手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到,那串钥匙竟深深地钉入了硬木桌面。 戚摇冷冷地望着那贵公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屈:“武能定文,公子,不知您是否听过这话。我现在并不真正关心这客房,而是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胜者。我们之间的较量,已经不仅仅是争夺房间那么简单了。” 本以为戚摇只是一介女流,容易对付,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见状,掌柜急忙插话解围:“哎呀,看我这记性,其实本店还有两间空闲的客房。公子,先前那间就让给这位姑娘吧,您住另一间如何?”掌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尴尬和急切。 相比戚摇,那位神秘的旅客显得更加沉稳通情达理,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掌柜心知自己此前失礼,便急忙与那旅客商议解决之道。 旅客的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和煦而不失礼貌地说道:“不碍事,那就麻烦掌柜的引路了。” 饭馆里后来的客人见状,误以为那位旅客是大度地把房间让给了戚摇。虽然戚摇赢得了这场小争执,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欢喜。 掌柜递给戚摇钥匙的同时,转向那位旅客,恭敬地说:“公子,您所选的客房刚刚有人退房,尚未整理妥当。您先在此用膳,待会儿我亲自安排人引您过去。” 那旅客轻轻点头,表示了同意。 戚摇对那人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径直向楼上行去。 待到两位客人都各自离去,掌柜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今日的这两位,明显都非寻常人,幸亏自己机智地化解了这场小冲突。 掌柜忙不迭地召来小二,嘱咐道:“快去将我的房间整理一番,待会儿领那位公子上去。记着,一定要整理得干净利落。” 小二不解地问:“掌柜的,您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去了,那您晚上打算怎么安排?” 掌柜轻叹一声,答道:“今晚就将就在大厅过夜吧,你就别多问了,快去准备吧。” 夜幕降临,戚摇独自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她不断回想着今日的种种,气呼呼地撅起嘴,心想若是以往的自己,定会与那人好一番激烈的争执,怎会像今天这般委婉解决。 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任性妄为,随心所欲了,我现在应该努力成为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她努力回想起晚市时对那小女孩的温柔场景,试图平息心中的波澜,但那位神秘旅客的身影却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戚摇在幽暗的房间内烦躁不安,她在锦被之上翻来覆去,心思如同乱麻般纷扰。但在这烦躁之际,一阵肚子的抗议打断了她的思绪,提醒她,愤怒拒食只会使自己受苦。 她叹了口气,决定下楼寻些食物。身着月白色的轻纱长衫,戚摇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却在此时,远处的房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救命啊,采花贼啊!”女子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恐惧。 戚摇的步伐猛然加快,向声音的来源冲去。她生平最憎恨两种人:一是贪婪无度的奸商,二是沾染了恶行的采花贼。他们拥有过人的武功,却不走正途,败坏武林。 那间房门紧闭,戚摇毫不犹豫地用尽五成的力气,一脚踢开房门,门板随即碎裂。 眼前的场景让她愤怒至极:一名采花大盗正在褪去一名女子的衣衫,那女子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泪痕,正在哭泣。而那个大盗,居然是晚餐时与她争执的那名男子。 戚摇不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冲上前一拳打倒了那人,旧恨新仇一并发泄。她失去了理智,愤怒地呼喝:“抢我房间,装作富贵,原来不过是个卑鄙的采花贼!今天我要你尝尝被欺凌的滋味。” 戚摇的拳头落在那人身上,虽然力道不重,但情绪的爆发却让场面显得格外惨烈。一旁的女子见状,震惊地跑过来,抓住戚摇的衣襟,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位女侠,您稍等。” 戚摇原以为此女士意图亲手惩治那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便沉声道:“姑娘,您放心,待我为您报了这血海深仇,再将此贼交于您处。” “女侠,他并非采花大盗!”那名女子焦急地高声喊道。 戚摇这才听明白,但为时已晚,那人已被她一掌打晕,脸上淤青显著。 “但我入内之时,分明见他正解你的衣襟?”戚摇面红耳赤地质疑。 那女子急忙解释:“刚才有贼人意图对我不轨,恰好那位公子率众赶来救我。贼人慌忙逃窜,跳出窗外,其下属随即追出。公子只是好心相助,帮我整理衣衫。” 戚摇心中一紧,自知大错已铸。但转念一想,她又释然:一个以金银狂妄的纨绔,怎会有何好心?定是别有用心,且与自己结下梁子,此番打斗,亦算是替天行道。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戚摇心生慌乱。若让人知晓她错打了良人,恐怕连府衙都脱不了干系,不如趁早离去。 何况,这个假正经的纨绔子弟,若发现真相必将寻仇。戚摇决断后,向着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她轻盈地落在地上,此时楼上已是喧嚣不已,但这一切与戚摇无关了。 客栈虽乱,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巡夜的捕快已将真正的采花大盗捉拿归案,而被戚摇错打的那人,此刻躺在床上,由大夫仔细诊治着。 “大夫,我家少爷的伤势严重否?”那名忠心耿耿的下属焦虑地询问。 那位经验丰富的大夫沉吟了一刻,终于开口道:“此乃外伤,不致大碍,但仍需静养以养精蓄锐。依我看,你们并非此地人士,莫非来自何府?”声音中透着一丝关切与好奇。 回应他的,是一个深沉而低沉的声音:“洛阳。” 大夫闻言,微微点头,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灰白胡须,一边缓缓说道:“原来是洛阳的贵客。这位公子所受,不过是轻微之伤。你们不妨将他带回府中,好生照料。从此地至洛阳,虽非遥远,但路途颠簸不宜太急。务必注意,慢行平稳,切莫让伤势加重。” 大夫的话音刚落,随行的下属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安堵之色。 而此时,夜色已深,古城的城门紧闭,像是沉睡的巨兽。戚摇,这位失去了依靠的女侠,只能蜷缩在城门不远的一丛幽暗的草丛中。冷风穿透了她失去披风的身体,她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搓揉,心中充满了悔恨:“今后,我必须深思熟虑,再也不能这般鲁莽行事了。” 破晓时分,当她离开城门,戚摇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长剑和随身的包袱都遗留在了客栈之中。但此时返回,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感到一阵无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本以为已经成功抑制了自己的天性,但那个可恶的家伙出现后,她的本性却又一点点暴露出来,仿佛她的命运和厄运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心中叹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但幸运的是,包袱里只有几件破旧的衣物,那把剑也不过是普通的铁剑。至于她袖中的那两两银子尚在,权衡之下,戚摇决定先去找寻旧日的知己,再回来寻找自己的长剑和包袱。毕竟,前往洛阳的齐府,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