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路上的血渍,苏流数着江鸣紊乱的脉搏,翡翠镯子硌在男人滚烫的手腕内侧。林曼卿突然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甩掉尾巴需要三分钟。"银镯磕在档把上的脆响,让苏流想起许明诚钢笔炸开时的金属摩擦声。
江鸣在昏迷中突然扣住苏流命门,这个反擒拿手法与她父亲独创的招式形成镜像。林曼卿从后腰抽出柯尔特手枪:"组长醒了就松手,苏小姐的腕骨要碎了。"枪口却微妙地偏移两寸,正对着江鸣太阳穴颤抖。
"下个路口右转。"苏流突然开口,指尖划过江鸣掌心的枪茧纹路,"废弃教堂的地下甬道直通中央饭店。"她说话时盯着仪表盘反光,林曼卿修剪整齐的指甲正在悄悄抠动扳机保险栓。
轮胎在石板路上擦出火星,苏流趁惯性将江鸣推向车门。林曼卿的子弹穿透真皮座椅,在江鸣原先倚靠的位置炸开棉絮。后窗玻璃应声碎裂的刹那,苏流扯断旗袍盘扣掷向林曼卿手腕,珍珠母贝纽扣精准卡进击锤缝隙。
"你果然发现了。"林曼卿冷笑,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樱花刺青,"关东军特别行动课..."话音未落便被江鸣的肘击打断,男人染血的白衬衫下肌肉绷紧如弓弦,昏迷竟是装的。
苏流摸到车座下的应急扳手,冰凉铁器贴住林曼卿颈动脉:"孤儿院钢罐的中和剂配方,是你泄露给藤田次郎的。"她盯着对方腕间晃动的银镯,内侧刻着的德文数字正是母亲实验室被盗的保险柜编号。
江鸣咳着血沫按下车载电台旋钮,摩尔斯电码的滴答声突然转为刺耳蜂鸣。林曼卿瞳孔骤缩,这个频率与她上周在秦淮河画舫接收的加密指令完全一致。苏流趁机夺过方向盘,轿车撞开教堂腐朽的木门,惊飞成群白鸽。
"左数第三块地砖!"江鸣嘶吼着扑向苏流,子弹擦过他肩胛骨没入忏悔室。苏流踩住刻着鸢尾花的石砖,地下甬道涌出的霉味裹挟着父亲常用的雪松香。林曼卿的软鞭卷住她脚踝时,江鸣突然用德语念出段乐谱——正是圣约翰教堂爆炸前,那个临终的军统特工哼唱的调子。
苏流后腰撞上生锈的管道阀门,掌心摸到用粉笔画的箭头。这些标记的运笔走势,竟与父亲书房那本《伤寒杂病论》的批注如出一辙。林曼卿的银镯撞在铁梯上迸出火星,照亮江鸣后背渗血的纱布——弹孔周围的缝合线正在诡异地蠕动。
"水银!"苏流猛然扯开江鸣的衬衫,伤口涌出的液态金属泛着诡异银光。记忆如刀片划开迷雾,父亲实验室里那些抽搐的小白鼠,脖颈都插着盛满水银的玻璃管。林曼卿的狂笑在甬道回荡:"雪狼行动最完美的作品..."
江鸣突然将苏流推向暗门,自己转身迎向扑来的林曼卿。金属碰撞声里,苏流看见他左手无名指的环状疤痕正在渗血,与父亲常年戴婚戒的位置分毫不差。暗门合拢的瞬间,爆炸的气浪将她的惊呼堵在喉间。
腐坏的木楼梯在脚下呻吟,苏流攥着断成两截的翡翠镯子狂奔。父亲教她的摩尔斯电码突然在脑海炸响,那些童年时在窗棂积雪上敲出的节奏,此刻正与头顶追兵的脚步声重叠。当她撞开最后一道暗门,满室烛光里赫然立着穿长衫的背影。
"苏小姐来迟了。"男人转过身的刹那,苏流看见他掌心的老茧分布——正是父亲训练珠算学徒时,算盘珠子磨出的特殊纹路。八仙桌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壶身刻着金陵大学实验室的徽章。
"张叔?"苏流倒退半步,这个每月来苏公馆送账本的老掌柜,此刻正在沏茶的手势带着凌厉的刀意。茶汤注入青瓷杯的弧线,与她母亲调试化学试剂的姿势完全一致。
烛火突然摇曳,张叔袖中滑出薄如蝉翼的刀片:"令尊托我保管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刀尖挑开墙面挂画,保险柜转盘刻满德文音阶。苏流耳畔响起江鸣昏迷时呢喃的德语民谣,音调升降竟与密码锁的旋转角度完美契合。
金属门弹开的瞬间,苏流嗅到熟悉的雪松香。黑色牛皮笔记本安静地躺在绒布上,扉页夹着的银杏叶还沾着北平的秋霜。当她翻开泛黄的纸页,父亲的字迹与江鸣的笔迹在化学公式间交织缠绕,最后几页的日期标注着昭和六年四月。
"苏明远与江鸣在东京帝大是同期生。"张叔的刀片抵住她咽喉,"关东军特别医疗所的人体实验..."话未说完便被破窗而入的身影打断,江鸣染血的手掌攥住刀刃,血珠坠在笔记本上晕开"雪狼"二字。
苏流抓起砚台砸向烛台,飞溅的火星引燃窗帘。在腾起的烟雾中,她看见江鸣后背的水银弹孔正在凝固,父亲笔记里潦草写着"金属中毒需用硫磺中和"。张叔的刀锋突然转向自己心口,这个自刎的角度与圣约翰教堂那些"自杀"的线人一模一样。
"跑!"江鸣扯着苏流滚下楼梯,爆炸的气浪掀翻整面书墙。苏流在瓦砾堆里摸到半张烧焦的照片,青年江鸣穿着实验服,胸前铭牌标注着"731部队第三研究室"。父亲站在他身侧,手中试管里的液体泛着诡异幽蓝。
街头报童的叫卖刺破晨雾:"号外!中央饭店惊现共党分子!"苏流望着江鸣踉跄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行走时左肩微沉——这个习惯性动作,与父亲书房录像带里那个蒙面枪手的姿态完全重叠。
当军统的吉普车包围巷口时,江鸣突然将苏流推进下水道。生锈的铁盖合拢前,他塞来染血的怀表,裂痕拼出的"东京帝大"在污水折射下变成"同志"二字。苏流在恶臭中听见枪声如爆豆,父亲教她的潜水闭气法派上用场时,指尖触到管道壁的刻痕——是江鸣用子弹头划出的逃生路线。
三百米外的胭脂铺后门,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人正在晾晒染血的绷带。苏流攥着怀表推门而入,却见柜台玻璃下压着张合影:母亲戴着实验手套,与穿白大褂的江鸣共同举起试管,背景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太阳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