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推理 > 烈火炽焰

第10章:胭脂铺

烈火炽焰 百宝泉 2025-03-25 23:07
胭脂铺的铜铃在苏流身后叮咚作响,柜台玻璃下的合影像块烧红的烙铁灼痛她的视网膜。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人用竹夹翻动染血绷带,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那是六年前金陵女子中学爆炸案幸存者的共同标记。
"苏小姐来得正好。"女人将绷带浸入铜盆,血水漫过青花瓷碗边沿,"你母亲存在我这里的账本,该到启封的时候了。"她说话时鬓角银丝微颤,苏流注意到她耳垂缺了小块皮肉,形状像极了父亲书房那尊被子弹击穿的翡翠观音。
后堂的檀香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苏流攥紧怀表后退半步,表盘裂痕在血污里折射出"同志"的倒影。女人突然掀开八仙桌,楠木桌面赫然刻着金陵大学实验室的平面图,父亲的名字用朱砂圈在病毒培养室的位置。
"林秋棠,地下党南京站联络员。"女人从发髻抽出银簪,尖端挑开墙砖,"你父母用二十年时间在关东军医疗所埋下的暗桩,现在该交到你手上了。"褪色的文件袋簌簌掉出几张泛黄照片,穿白大褂的母亲正在给日军将领注射药剂,针管里的液体泛着与江鸣伤口相同的诡异银光。
苏流的指甲陷入掌心:"你们早就知道江鸣的身份?"
"雪狼行动是双刃剑。"林秋棠将银簪插回发髻,这个动作让苏流想起母亲调试显微镜时的姿势,"当年你父亲在东京帝大培养的七名医学精英,只有江鸣自愿接受人体改造潜入军统。"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在照片上,将731部队的太阳旗染成暗红。
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苏流迅速将文件塞进旗袍暗袋,却摸到张字迹模糊的货单——父亲最后一次运送的盘尼西林,编号与江鸣上个月截获的日军药品完全一致。记忆如蛛网颤动,那日训练场通风管道里,江鸣后背纱布渗出的药味正是盘尼西林特有的苦杏仁气息。
"小心!"林秋棠突然将苏流扑倒在地。子弹穿透雕花窗棂,在青砖墙面上炸开火星。苏流嗅到硝烟里混着雪松香,这个味道她在江鸣的黑色轿车上闻到过。染血的绷带在混战中缠住桌腿,铜盆倾覆时血水漫过她的小腿,父亲教她的摩尔斯电码突然在脑海炸响。
后巷传来熟悉的引擎轰鸣。苏流撞开暗门滚入弄堂,江鸣的黑色轿车正横在巷口,车门上新鲜的弹孔还在冒烟。她翻身跃入后座时,发现真皮座椅下压着半张德文报纸——日期正是父母遇害当日,头条新闻标注着"金陵商会突发大火"。
"坐稳。"江鸣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苍白的唇色。苏流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正在渗血,那个环状疤痕与父亲常年戴婚戒的位置分毫不差。轮胎擦着青石板路发出刺耳声响,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换挡的右手:"圣约翰教堂的《马太受难曲》,第三乐章第28小节。"
江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乐谱正是父亲教她摩尔斯电码的启蒙曲,而三年前军统破获的共党电台,最后发出的电波就卡在这个小节。后窗玻璃突然炸裂,子弹擦着苏流耳畔飞过,江鸣将她按倒在膝头时,她听见他胸腔里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异响。
"抓紧!"轿车撞开码头围栏冲入货舱区。成堆的樟木箱在晨曦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江鸣拽着她跳车翻滚的瞬间,苏流摸到他后腰别着的镀金烟盒——开合机关里藏着的半张合影,此刻正隔着丝绸衣料硌着她的掌心。
追兵的皮靴声在集装箱间回响。江鸣突然将她推进狭窄的夹缝,自己转身朝反方向开枪。苏流望着他踉跄的背影,那个左肩微沉的习惯性动作,此刻与父亲书房录像带里的蒙面枪手完全重叠。货轮汽笛鸣响的刹那,她摸到铁皮上新鲜的刻痕——是江鸣用子弹头划出的逃生箭头。
咸腥的江风灌入领口,苏流在生锈的舷梯上发现串数字。这组父亲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此刻正用粉笔潦草地写在救生圈支架上。当她钻进散发着霉味的底舱,油灯映出墙面的血字竟是她幼年临摹的《出师表》,而落款日期正是母亲"病逝"当日。
底舱暗门突然洞开。穿船工服的男人举起煤油灯,左眼蒙着的黑布让苏流想起燕京大学那位失踪的化学教授。他布满烫伤疤痕的右手递来牛皮信封,火漆印上的鸢尾花纹与父亲实验室的保密文件如出一辙。
"你父亲最后的实验记录。"男人嗓音嘶哑如砂纸,"江鸣体内的水银病毒正在变异,唯一的中和剂配方..."货轮突然剧烈震颤,煤油灯坠地爆裂的火光中,苏流看见男人后颈的三瓣梅刺青正在渗血——正是火车上那些刺客的标记。
追兵的探照灯刺破舷窗。苏流攥着信封跃入江水,咸涩的液体灌入鼻腔时,父亲教她的潜水闭气法自动生效。当她浮出水面换气,货轮甲板上的枪声突然停歇,江鸣染血的身影立在船舷边,将某个金属物件抛入江心。
金陵码头钟楼敲响第六声时,苏流湿淋淋地爬上岸。晨雾中飘来栀子花香,穿杏色旗袍的女人正在石阶上晾晒药材,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与母亲那只正好配成一对。当苏流走近时,女人突然用银针挑起片当归:"苏小姐的寒症该用四逆汤调理。"
药柜后的暗室堆满发报机零件,苏流在零件箱里发现半枚弹壳——底火刻着的德文字母,正是父亲实验室那台离心机的编号。女人突然按住她翻找的手:"令尊改造的电台频率,与江鸣上个月截获的日军密电完全吻合。"
暗门吱呀开启,穿长衫的老者拄着黄花梨手杖现身。苏流认出这是父亲常去的古籍铺老板,此刻他握杖的姿势却带着枪械保养员的熟练。手杖龙头旋开的瞬间,掉出的不是烟丝而是微型胶卷,显影后的画面竟是江鸣在东京帝大的毕业照。
"昭和六年,江鸣在细菌实验室救下十二个中国留学生。"老者用放大镜指着照片角落,"你父亲当时化名周慕白,正是他们的担保人。"胶卷突然被火苗吞噬,苏流在灰烬里瞥见半页实验记录,江鸣的名字出现在"水银耐受性实验"的幸存者名单首位。
窗外传来卖花女的吴侬软语。苏流攥着烧焦的胶卷冲出暗室,江鸣的黑色轿车正停在巷口,车顶落满玉兰花。她拉开车门的瞬间,后座的血迹还未干透,真皮座椅上扔着件染血的船工服——袖口磨损处露出靛青色的三瓣梅刺青。
"你早就知道林秋棠的身份。"苏流将胶卷碎片甩在仪表盘上,"我父母用二十年布的局,现在该收网了是不是?"她说话时盯着江鸣喉结下的淡粉色疤痕,那勒痕的角度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钢丝完全吻合。
江鸣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银灰色液体在方向盘上凝成珠串。苏流摸到他后颈发烫的皮肤,皮下蠕动的金属异物让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那些抽搐的小白鼠。当她把中和剂配方拍在储物箱上时,江鸣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这份配方,是林曼卿死前告诉你的?"
货轮汽笛声撕破晨雾。苏流望着后视镜里逐渐清晰的宪兵队,突然发现江鸣踩油门的节奏正是摩尔斯电码的"信任"。枪声响起时,他猛打方向盘将她护在身下,子弹穿透挡风玻璃的瞬间,苏流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刻着母亲的名字缩写。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