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头老宅的朱漆门扉半掩着,门环上缠绕的麻绳结着白霜。晏潮声的皮鞋碾过门槛内发黑的糯米,鞋底黏着的雄黄粉簌簌飘落。桑陌的黑绸伞擦过门楣,震下几缕裹着蛛网的香灰。
"三天前我来时,井口还压着泰山石。"桑陌的伞尖挑起半截断裂的麻绳,“现在连镇魂锁都断了。”
庭院里积水漫过脚踝,浮着层油膜似的绿藻。晏潮声蹲身拨开藻类,水面倒影突然扭曲——井沿青砖的裂缝间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砖缝淌成蛇蜕纹路。他摸出罗盘,磁针在东南角剧烈震颤,指向那口被铁链缠裹的古井。
井栏上七道凿痕深浅不一,最深处嵌着枚铜钱。晏潮声的指尖刚触到铜钱边缘,井底突然传来空瓮回响的咳嗽声。桑陌的银针破空钉入井壁,针尾系着的红绳瞬间绷直:“是钱三福的声气。”
铁链突然哗啦作响。井底涌上的寒气在井口凝成白霜,霜花沿着青砖蛇纹蔓延至两人脚边。晏潮声的断龙钉插入砖缝,钉尖带出的泥土里混着细碎鳞片:“这不是蛇蜕,是人皮。”
桑陌的伞面陡然翻转。残存的二十八星宿图映在井壁,东南角斗宿位置赫然缺失三颗银钉。她将伞骨插入井栏裂缝:“井底镇着东西,当年下井的人留了后手。”
井水突然沸腾。浮沫中升起半截腐烂的麻绳,绳头拴着个青铜匣。晏潮声扯动麻绳时,青砖缝隙渗出更多血水,井壁浮现出指甲抓挠的刻痕。青铜匣出水刹那,井底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像是有人被拖入深渊。
"匣面刻的是滇南锁魂纹。"桑陌的银针挑开青铜匣暗扣,“这种纹路要泡在尸油里百年才能形成。”
匣内铺着层蛇蜕,蜕皮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晏潮声用断龙钉掀开蛇蜕,照片里的钱三福站在井边微笑,背景中的老宅门窗完整,拍摄日期却是六十年前的立秋。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墨迹新鲜得能蹭红指尖。
井水再度翻涌。浮起的油膜聚成张人脸,钱三福的轮廓在水中扭曲:"晏先生,当年你祖父在这口井里留了样东西。"水波荡漾间,人脸突然裂成三瓣嘴,“想知道晏九龄怎么死的吗?他把自己钉在…”
桑陌的银针穿透水面。人脸炸成水花,井底传来凄厉的哀嚎。晏潮声的罗盘磁针疯狂旋转,井栏青砖上的蛇蜕纹路开始蠕动。他拽着桑陌后退三步,原先站立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个地窖入口。
地窖石阶长满青苔,每阶都嵌着枚倒置的铜钱。晏潮声的断龙钉擦过石壁,刮下的苔藓里混着骨渣:“七步镇魂阶,这是要困住什么东西。”
桑陌的伞骨扫过铜钱,系在伞柄的铜铃突然自鸣:"不止困魂,还在养阴。"她指着台阶尽头,“看那盏长明灯。”
灯盏悬在丈余高的铁链上,灯油泛着尸臭味。灯芯竟是根缠着红线的指骨,火焰幽蓝如鬼火。晏潮声的罗盘磁针在此处静止,指向灯后那面刻满符咒的石壁。
石壁正中嵌着半截青铜剑,剑身锈迹斑驳却无半点铜绿。桑陌的银针刚触到剑柄,灯焰陡然蹿高三尺。蓝火映照下,石壁符咒竟渗出黑血,沿着刻痕淌成八个篆字:蛇蜕藏锋,九钉归宗。
"这是晏家祖传的镇物剑。"晏潮声的断龙钉与青铜剑产生共鸣,“当年祖父失踪前,在族谱里提过…”
地窖突然震颤。长明灯铁链寸寸断裂,灯油泼在石壁上燃起绿火。青铜剑在火焰中逐渐发红,剑身上的锈迹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铭文。晏潮声的青鳞纹突然刺痛,褪至手肘的纹路重新蔓延上肩头。
桑陌拽着他退到台阶处:“剑在吸地脉阴气!”
青铜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石壁符咒在黑血中溶解,露出后面半人高的壁龛。龛中盘坐的干尸身着明代道袍,左手掐诀右手握卷,卷轴末端盖着晏氏族徽。
"晏九龄…"晏潮声的断龙钉脱手飞出,钉入干尸眉心。钉尖接触皮肤的刹那,干尸道袍突然鼓胀,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桑陌的银针穿透干尸肘关节。道袍袖口滑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块褪色的绢布。晏潮声掰开干尸手指,绢布上画着老宅地窖结构图,标注着七个镇物方位,每个方位都对应着万晟集团的某个工地。
"他在用祖宅养阴地。"桑陌的伞尖指向结构图中心,“七个镇物连成北斗状,正好对应蛇母七窍。”
地窖顶部传来砖石崩裂声。钱三福的怪笑从四面八方涌来:"晏先生,令祖把自己炼成镇物时,可没想过会被子孙掘出来吧?"笑声戛然而止,变成撕心裂肺的咳嗽,“当年那九个孩子…咳咳…脚踝的铜铃…”
青铜剑突然迸发红光。干尸的道袍无风自动,藏在衣领下的皮肤浮现出青鳞纹路。晏潮声的断龙钉剧烈震颤,钉尖从干尸眉心缓缓退出,带出一缕腥臭的黑烟。
"快封七窍!"桑陌抛出三枚银针。针尖刺入干尸眼鼻的瞬间,地窖四壁渗出墨绿色黏液。黏液所到之处,青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晏潮声扯下道袍前襟的太极扣。铜扣背面刻着生辰八字,正是族谱中记载的晏九龄生辰。他将铜扣按在结构图中心,地窖突然陷入死寂,黏液停止流动,青铜剑红光渐弱。
井口方向传来重物落水声。桑陌的伞骨扫开地窖顶部落下的碎砖,看见井水已变成浓稠的血浆。钱三福的头颅浮在血水上,耳后的蛇形凸起长出肉芽:“时辰到了…该填井了…”
晏潮声的断龙钉破空钉入血水。血浆炸开的刹那,井底升起九道黑烟,在空中凝聚成蛇母虚影。虚影仅存单目,瞳孔位置嵌着那枚青铜钥匙。
"是残魂。"桑陌的银针结成北斗阵,“用祖传镇物剑!”
晏潮声握住滚烫的青铜剑柄。剑身铭文亮起金光,与断龙钉产生共鸣。他凌空斩向虚影,金光触及黑烟的瞬间,井底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血水退潮般渗入地缝,露出井底那具缠满铁链的青铜棺。
棺盖刻着双蛇缠棺纹,与晏九龄道袍上的纹饰如出一辙。晏潮声的断龙钉插入棺缝,钉尖带出的朱砂溅在脸上:“这不是蛇母棺,是晏家镇魂棺。”
桑陌的伞面映出棺内景象。躺在丝帛上的女尸身着明代命妇服饰,腰间玉带扣刻着晏氏族徽。最诡异的是她的右手——五指缠着红线,掌心托着枚生桩牙,牙根刻着晏潮声的生辰八字。
井外忽然传来警笛声。晏潮声的青鳞纹蔓延至颈侧,青铜剑突然脱手飞出,剑尖指向湿地公园方向。桑陌扯开女尸衣领,锁骨位置赫然纹着断龙图腾:“这是…你母亲?”
血水突然从地缝倒灌。青铜棺在血浪中浮起,棺底露出道暗门。钱三福的怪笑从暗门后传来:“晏先生,令堂等您二十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