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落笔
2023-12-16 15:51
“胆小鬼？”祁敬遇不解地看向祁伟。
祁伟点点头说：“是啊，因为他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他得了阿兹海默症。”
祁敬遇吃惊地看着祁伟，祁伟继续道：“你朱爷爷是一个比我还要要强的人，但他得知自己患上这个病的时候，就害怕有一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会忘记眼前的人，他也会无法控制情绪。他更害怕自己变成了无法自理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老了更犟了，更没办法接受无法逆转的身体了。”
祁伟伸出颤抖的手，揩了揩眼角的泪，说：“朱正义啊，我的老朋友啊，我总是麻烦你，其实你也能麻烦我一次的。”
折腾了大半天，爷爷累了，很快就入睡了。虽然台风已经过境，但雨仍然在下。很快，祁敬遇发现自己同外界无法联系，通讯信号彻底断了。他担心爸爸会联系自己，借用了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的手机，但通通打不通。
他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雨赶紧停了，这样才能彻底恢复通讯。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太阳好不容易露头。台风后的灾后重建是个大工程，工作人员在清理院内的断枝和树干，祁敬遇也请了师傅对养老院被风吹坏的建筑进行修复。
大家齐心协力干的热火朝天，忽然听到周显然在叫他。
“敬遇，伯父来了。”
祁敬遇惊奇地看着周显然，周显然说：“你大伯和姑姑也来了，都在黄院长的办公室等你呢。”
祁敬遇放下手中的扫把，急急往办公楼去，到了黄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门没关。祁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不止祁亮跃、祁亮生和祁萍连林琦也在。祁亮生看到儿子，忙喊道：“敬遇快进来。”
“爸，大伯，姑姑。”祁敬遇连忙打招呼。
话落，他又有点讶然：“你们怎么都来了？”
“能不来吗？你爷爷之前跟孜楷说卖了养老院。结果忽然挂起了台风，我和你大伯，姑姑一直打你们的电话，都联系不上，我担心你们，也担心你爷爷有其他的想法。就急急忙忙地一家人赶了下来。”祁亮生解释道。
祁敬遇云里雾里，又追问：“爷爷说要卖了养老院，他怎么会……”
“对，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的内心，这个养老院就是朱爷爷和他友情的象征，他这么想，我和你爸就……”祁亮跃欲言又止。
祁萍清清嗓子说：“我们怕你爷爷也会走朱爷爷的路。”
“不会的，爷爷不是这样的人。”祁敬遇连忙回道。
“爸自从摔倒后，就失去了记忆。他的想法我们怎么知道。”
“爷爷他……”祁敬遇欲言又止，他发现自己忘了告诉爸爸，爷爷已经恢复记忆了。
“是我故意和孜楷这么说的！”
一个雄厚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攀谈，黄海出来喊了一声“老祁”后说：“我就不参与你们的家族会议了，我先回避了。”
黄海走后，祁敬遇迎着爷爷进了门，等爷爷端坐在皮质的转椅上后，祁敬遇才说：“爸，大伯，姑姑。其实那次《老人和小孩》的演奏会后，爷爷就恢复了记忆。”
众人吃惊不已，特别是祁敬遇的父亲面色不虞想要发作，但祁老爷子在场，他也不好发怒，只能无奈地背过身叹气。
“你们也不要怪敬遇，我恢复不恢复记忆，对你们的影响也不大。”祁伟目光如炬道。
祁亮跃先开了口：“爸，怎么会影响不大，您是好祁集团的掌舵人。好祁不能没有您。”
祁伟笑了笑说：“恢复记忆后，我看了好祁的财务报表，其实我不在的日子，公司的运作正常，营业总收入同比增长32%。利润也同比增长2.4倍。你们根本不需要我了。”
“爸……”
“爸……”
祁伟挥挥手说：“一直以来是我对自己的认知错误，我应该退休了。”
“来到喜安岛后，我思考了很多，原来我早就需要一个悠长的假期。我打算留在这里了。”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祁萍开口道：“爸，孜楷不是说您要卖了养老院吗？那您又说要留在这里，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闻言，祁伟笑了起来：“那是骗你们的，我很想知道我要是想卖了养老院，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众人吃惊不已，连祁敬遇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爷爷，您不会真的有把养老院改造成酒店的打算吧？”林琦也叫出声来，“那么这里的老人怎么办呀？”
“对啊，爸，成正养老院对您来说是特别的礼物。也是朱叔叔留下的礼物，您可要多想想。”祁萍也劝说道。
祁亮跃也道：“虽说喜安岛最近名声大噪，变成了大家眼中小众又热门的景点，但我们好祁可不能只看着眼前的利益。”
“是啊，爸，而且您对这里有了特别的感情。”祁亮生也道。
祁伟看到众人都在反对他的决定，他却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会支持我的决定，但没想到你们居然反对。这让我很欣慰。”
“你们都经受住了考验。”祁伟满意点头。
“考验？”
祁伟郑重其事地说：“我本想着你们会很赞同在喜安岛建立酒店，我也没想到你们因为担心我，这次会这么整齐地来到喜安岛。”
“爸，按照孜楷的话说，祁家的人就是蜜蜂，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总是一家人。”祁亮生说。
祁亮跃清清嗓子，绕到了祁敬遇的身旁，轻轻拍了拍自己侄子的肩膀说：“伯父那天在医院说的话是错的，你不是祁家最不争气的小孙子，你是祁家最不能少又最需要的小孙子。”
祁敬遇笑着说：“大伯，从小到大您都这么说我，我不会计较的。”
祁萍笑着鼓掌：“爸爸的病好了，大家也和好如初了，总算是大团圆的结局了。”
这次，祁伟还特地请了自己的遗嘱律师上了岛，他立了遗嘱，并真正对自己的商业版图做了分配，祁伟发了声明，他将彻底从好祁集团退出，而他手中的股份也会按照比例转给三个子女。
这次，林琦终于决定同祁亮跃一同回去。祁敬遇问其有什么打算，她似乎迟疑了很久才笑着说：“托你和爷爷的福，我也享受了一个非常漫长又非常精彩的假期。”
林琦很少和家里人提起她的工作和私人情感，但祁敬遇知道这次留在喜安岛的林琦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把笑容带给整个养老院，她顿了顿说：“我拍了很多喜安岛，也拍了很多老人的笑容。这些都是很宝贵的记忆。”
“还会来吗？”祁敬遇问。
林琦点头说：“当然。”
顿了一下，林琦又问：“倒是你有什么打算？年纪轻轻地不会真的想在养老院养老了吧？”
祁敬遇环抱着双臂说：“反正我也在养老院干了这么久。”
“那你岂不是让爷爷的一片心血白费了。”林琦若有所思道。
祁敬遇奇怪地看着林琦，问：“你什么意思？”
林琦扬了扬唇，笑着道：“你之前的合伙人还记得吧？叫……什么曾之睿的。”
“嗯，你怎么知道。”
“为了报仇，爷爷收购了他的公司。”林琦挑眉道，“我实在没想到这种小说的狗血霸总情节，居然发生在一个爷爷和一个孙子身上。”
祁敬遇震惊地张了张嘴，林琦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可千万别辜负了爷爷啊。”
话落，林琦神情严肃地同祁敬遇挥了挥手，说：“等你的假期结束，就要重启启程了！”
“等你！”
目送着祁家一行人渐行渐远，祁敬遇有些失神。徐栩无声无息地立在了祁敬遇的身旁说：“你知道吗？祁爷爷说你要是准备好了，要送你一个礼物。”
看着徐栩手中的纸袋，祁敬遇有了几分好奇：“他送我的创业礼物？”
“嗯，要看看吗？”
祁敬遇也有了几分好奇，接过了徐栩手中的纸袋说：“我爷爷送礼物应该又大方又直接吧。”
他从纸袋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精致的雕花木盒，忍不住问道：“不会是招财猫吧？”
徐栩神秘笑笑：“你应该会……很惊喜吧。”
这让祁敬遇更加好奇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一看，竟然是一只黑森森的渡鸦木雕，看起来模样似乎是照着养老院屋顶上的那只黑色渡鸦一比一的比例还原。
“这哪是什么惊喜啊，这是惊吓吧。”祁敬遇震惊地看着徐栩。
徐栩笑了笑说：“爷爷说了，渡鸦是他和朱爷爷的吉祥物。”
还得是他爷爷，能把渡鸦当成吉祥物，还能赠送一只“渡鸦”给自己。
见祁敬遇一脸无语，徐栩又说：“我觉得祁爷爷说的是对的，人啊，总是被固有的观念困住。人们总是觉得黑森森的乌鸦不吉利，也会觉得失败八次的祁敬遇无法再站起来。但我和祁爷爷的想法是一样的。”
“你认为渡鸦可以带给人好运，它就会带给你好运。你认为你可以成功，你就证明给大家看。”
“那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吗？”
祁敬遇目光灼灼地看着徐栩，他紧紧握着女孩温热的双手，期待地她能够答应。
“好啊。”
“好啊？”祁敬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徐栩不会离开喜安岛，没想到她却答应自己重新开始事业。
女孩挽着他的手缓缓往回走，边走边说：“敬遇，祁爷爷对我说，我还年轻，应该去追梦想。”
“我想外婆，一定也希望我能重新找回自己的梦想。”
一个月后，祁敬遇和徐栩的装潢工作室初步成型，接下的新项目是周显然在喜安岛新家的装修。他见了鹿悦的妈妈，鹿妈妈很满意周显然，她同意了周显然的建议，决定和鹿悦一起搬回喜安岛养病。
有一天夜里，鹿悦和徐栩坐在小楼的院子前聊天，冬天就要到来，可是小岛除了夜里有点寒意，白天还是很燥热。
她们坐在蒲苇垫上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鹿悦忽然开口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回来了，你却要启程了。”
“小鹿，无论去哪里，这座小楼都是我的家。”徐栩笑着看鹿悦，“何况，我们接下的第一个项目可是你和周医生的婚房，暂时还得在喜安岛待上一段时间呢。”
鹿悦点点头说：“也对。”
“没想到你有一天会结婚诶！”徐栩忽然盯着鹿悦，认真地说。
鹿悦无奈地耸肩说：“好像你不嫁给祁敬遇一样！”
“时间好快呀！可是喜安岛好像每天都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远处的浪声一波一波地拍在礁石上，轻柔的海风就这么抓绕着她的脚心。她就这么感受着这座海岛的每分每秒。
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她的外婆，想起6岁的自己，想着那个瘦小的女孩，她就这么带着好奇的目光，牵着外婆的手，来到了这座小岛。
不知不觉，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有点湿润，她好似看到一颗闪耀的光从黑色的夜幕中滑落。
应该是流星吧。她想。
但她没有许愿，她想流星应该知道她只想把自己的思念带给外婆。
如果外婆听得见，她想说，谢谢外婆，给她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