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
落笔
2023-12-16 15:51
暖色的台灯下，一个老人看着窗外的景色，徐徐在掉泪。
祁敬遇咽了咽喉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最后只喊了一声：“爷爷——”
祁伟这才回过神，看向了自家的小孙子，他抹了抹眼周的泪痕，笑了起来：“孩子，我没事。我只是忽然很想你的朱爷爷。”
祁敬遇忽然想起黄海说的话，问道：“爷爷，朱爷爷也是在这样的台风天去世的吗？”
祁伟看向了祁敬遇，微微颔首说：“嗯。”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自杀。”
闻言，祁敬遇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有几分愕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祁伟继续道：“没有关系，都过去了。”
祁伟淡淡笑笑，过了会儿又说自己累了，得先睡会儿。祁敬遇心想爷爷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台风天有些触景生情，便出了房间，还特地嘱咐了护工王姐多关心一下爷爷。
到了晚上，祁敬遇回到宿舍后同徐栩打了个电话，徐栩接起电话便问养老院的情况如何。祁敬遇告诉她，他们一切都准备就绪，倒是徐栩一个人在家得锁好门窗。祁敬遇一连问了几次，徐栩有没有备齐矿泉水和物资。
徐栩开始嫌弃祁敬遇烦，便懒洋洋地说：“放心吧，抗击台风，我可比你有经验啊。”
“那就好，”祁敬遇看着外头风雨飘摇的天气说，“外面的风雨很大，晚上睡觉你会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一个人听风雨更好睡。”
闻言，祁敬遇清清嗓子说：“需要我哄你睡觉吗？晚上我可以不关机的！”
“是你害怕了吧？”徐栩嘲笑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在岛上迎接过这么大的台风？”
祁敬遇确实没有在海岛上感受过台风的登陆，这比在城市的感受更加的直观。风雨撞上门窗，咔咔咔地响着，总是让人瘆得慌。
但他不想在徐栩面前认怂，逞强地说：“怎么可能啦，我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你最好是！”徐栩笑道，“我的手机也不会关机的！”
“那就看看谁想打谁的电话”祁敬遇也不认输。
挂了电话，祁敬遇努力入睡，但外头的台风太过猛烈，打的玻璃哔哔在响，风声好像吹倒了树，咔哒一声后，他又听到整个宿舍外头的墙都在发出声响。祁敬遇辗转反侧，被窗外的风雨声扰地无法入睡，好不容易到了凌晨风雨好像小了一些，祁敬遇才差不多进入了梦乡。不知道到了几点，屋外又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整幢楼又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
祁敬遇忧心忡忡地起了身，想要开灯，忽然发现不止灯打不开了，其他电器都没反应了。祁敬遇持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十分，应该因为台风的原因导致停电了。
他随便披了件衣服，打算找黄海院长去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安抚人心。恰在这时房门响起。
他打开房门，发现是黄海院长，他神情紧绷，有些紧张。
祁敬遇连忙问道：“黄院长，现在院里的老人都醒了吗？今天会一直停电吗？”
黄院长看了周显然一眼说：“我给电力公司打过电话，他们在抓紧抢修，希望今天能恢复供电，工作人员都24小时值班陪着老人们了。”
顿了一下，黄海支吾了会儿说：“小祁，对不起。我们虽然安排了24小时的工作人员，但是，你爷爷趁着王姐打盹的时候，离开了养老院。”
“他离开了养老院？”祁敬遇震惊地看着黄海。
黄海解释道：“周医生和林琦已经和工作人员去找他了。我刚刚调了监控，发现你爷爷趁着保安在大门门口堆积沙包的时候，从小门走出了养老院。”
祁敬遇跟着黄海看了监控，发现爷爷披着一身黑色的雨衣鬼祟地出了小门。外头还在风雨大作，祁敬遇不敢想爷爷这个时候出了养老院到底抱着什么想法。
祁敬遇连忙嘱咐黄海照顾好养老院的老人，他自己去找爷爷就好。祁敬遇连忙同周显然打了电话，周显然告诉他，他现在去菜市场看看，爷爷会不会在那里。等到快要五点，徐栩从林琦口中得知了祁爷爷失踪的事情，也从家里出来找祁敬遇。
二人在巷口相遇，徐栩穿着雨鞋，披着一身粉色的雨衣，整个人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风雨声实在是太大，徐栩只能扯着嗓子喊：“附近你都找了吗？”
“便利店都关了，市场也停业了今天，爷爷会不会去教堂？”祁敬遇大声喊道。
徐栩点点头说：“我们分头，你往山上找，我去教堂看看。指不定能碰到。”
“你要小心，徐栩。”祁敬遇担忧看着徐栩。
徐栩点点头说：“放心吧，风雨现在小了。爷爷一定没事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祁敬遇和徐栩在巷口分开，雨时大时小，时而密时而疏。祁敬遇忽然想起爷爷说的话，朱正义就是死在这样的风雨夜中，他连忙打了个电话给黄海：“黄院长，爷爷说朱院长就是在这样的台风天自杀的。他到底在哪里自杀。”
他生怕黄海会隐瞒自己，这次黄海却很快答复了自己：“在海边，朱院长是投海自尽的。”
“海边——”
祁敬遇囔囔自语，他心里忽然急速地跃起了太多奇怪的想法，他害怕爷爷真的会想不开，害怕他做了和朱爷爷一样的傻事。
他赶紧找了一辆共享单车，直接往海边骑行。风雨中，单车颠簸前行，他好像在表演特技，像是行驶在跷跷板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狂风阵阵，整个小岛像是被大风***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断树和积水。祁敬遇的单车一会儿深陷淤泥中，一会儿又驶入了水坑，祁敬遇就这么断断续续地驶入了墨黑又茫然的世界中。
下坡的途中，共享单车彻底被风吹散架了，祁敬遇无可奈何只能下了车，踩着水坑艰难地往海边走去。此时正是台风天，很危险。巨大的海浪随时都能把人卷入大海。
祁敬遇焦虑不安，担心爷爷真的在海边。他感到浑身上下都是水，脸庞模糊不清，耳畔只有风在撕裂地吼叫。
他就这么滚下了泥坡，全身仿佛就要散架了，他还是艰难地往前移动，前面的蓝色大海不再平静，呜呜的风好像在叫嚣着，转瞬一浪一浪，把大海染成了墨色。
“爷爷——”
“爷爷，你在哪里？”
他不断地吼叫，狂风把他推倒，他又站起，他不甘心地继续靠近警戒线。
他的爷爷到底在哪里？
他不知道满脸是汗还是泪，他继续冲着千层的海浪吼：“爷爷，爷爷，我是祁敬遇，我是您的小孙子，无论您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做傻事啊。”
“我是阿遇啊，爷爷。”
“别叫了。”
祁敬遇猛地回头，看到爷爷披着一身黑色的雨衣，他站在一个小土堆上，眼神清凉地俯瞰着祁敬遇。
“爷爷——”
祁敬遇浑身打颤地往爷爷的方向攀爬，等到了爷爷的身旁，他才顿时觉得爷爷好似一夜之间变成了凋零的枯树一般。
他一双苍老的双眼，泪眼婆娑地看着祁敬遇说：“我只是在想，他选择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面临的是怎样可怕的大海。”
祁敬遇心一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爷爷这样的问题。他扶着爷爷往回走，又通知了徐栩和周显然、林琦，让他们和工作人员赶紧回去。
到了下午，台风已经过境，雨还在下，但风已经停了。养老院的电也恢复了运作，祁敬遇洗了个澡后就往公寓的方向去。他敲响了祁伟的门，祁伟喊了一声进，祁敬遇徐徐进门，爷爷还以为来的是护工王姐，还在诡辩：“好了，我下次绝对不在下雨天到处乱跑。你别过来再说我了……”
“还有，我药吃了吃了。”
祁敬遇嗤笑一声，祁伟这才从报纸中抽空看了看来人，他收起报纸说：“我还以为是王姐。”
“爷爷，您下次能不能别乱跑了。”
“知道了，不乱跑了。”祁伟不情不愿地回了句。
顿了顿，祁敬遇又问道：“那……您能告诉我，朱爷爷是怎么死的了吗？”
祁伟侧头瞥了自家孙子一眼，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养老院的他们会和你说了，没想到他们还是保守秘密。”
“他们不愿意提，像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秘密。而我又不敢问您，我想朱爷爷应该和奶奶一样是您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祁敬遇缓缓道。
祁伟嗤笑了一声，他感慨了一句：“你奶奶总是说，老朱的地位比她重要。”
“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她总是说我这辈子性格孤僻，又狂妄自大，因此没有朋友，朱正义就是唯一一个好朋友了。后来，你奶奶去世，朱正义来看我，我不想在这位老朋友面前变得脆弱。他也不安慰我，他只是说，他理解我，他也不想当人生最后剩下的人。”
祁伟皱了皱眉头，眼中的热泪再次涌了上来，他说：“过了十多年，我每次回忆起他的这句话都万分难受。原来我和你奶奶这场旅程，剩下的是我。”
“我只是没想到，他朱正义也这么残忍，他也把我剩下了。我成为这场我们共同人生旅程中最后剩下的人。”
“朱爷爷为什么要……”
“他为什么要自杀？”祁伟接下了祁敬遇问的话，说，“因为他是一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