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泥路,紧挨着绿郁的丘陵陡坡,上面遍布着开垦的茶地。似雾的细雨笼罩着这片阴沉、深幽的土地,一座黄墙黑瓦的巨大土楼占据在羊肠小道尽头的平野,渐显出神秘古朴的气质以及这个庞大的群落。
土楼内部是传统的合院式,带有典型的闽南建筑特征,群居着近二三百人。中央是家族的祠院,向外依次为事堂、围廊,外环则是族人生活起居的房间。楼门开合,门栓上的铁链拖地,发出分外尖锐的嘎吱响声。刚一进门,空气中就弥漫着茶叶和药材的味道,科藤与竹料接连的木构建筑样式古旧,但破损并不严重。木门上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异兽,廊柱配以青石的柱基,各处地踏、窗台和屋檐同样极其工巧。
杨禹都带着叶阳氏两兄妹在泉州白氏族人的指引下,抵达位于中央祠院的幻真楼。这座特殊的祠堂有着比监狱还高,长达八米的护墙,但是跟十层结构的幻真楼比,墙高却不及二层的窗台,足见此楼高耸宏伟,遥想而知,三百年前建造工艺的复杂程度。
幻真楼的底层是宴客的大厅,身着素服的白净玄、白净业二人出面招待访客。两位白氏净字部的族长皆蓄发斑杂、肤貌虚白,外观上辨别不出实际的年龄。白净玄辈分略筹,身形瘦削如骨,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埋头看着报纸,显得寡言慎话。至于其胞弟白净业身材略显圆实,安坐在木椅上摇扇抚凉,笑态常盈,与杨禹都的攀谈目前尚且顺利。
“杨兄,听说两天前你为了圣喻和尚的事,特意跑了一趟封灵寺。”白净业语锋忽转,笑容随之收敛。
“净业老弟足不出户,没想到消息还这样灵通呐。”杨禹都早有准备道。
“咱们泉州白氏在繁锦城还是有些根基的,白寅虽是我的侄儿,可根基并不只系他一脉身上。他技不如人,死于非命,但白家的势力毕竟渗透百年,岂是说拔就能拔的。”
“白寅贤侄的死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只是毕竟让临安韩氏占了个大便宜。”杨禹都表示遗憾道。
“全怪他自己太过招摇,没本事还要效仿白神啖食人肉、颐馈修元之举,也算是报应。”
古代白泽氏一支脉能够使用神兽的力量驱赶邪魔,被后人尊称为“白神”,据说他们嫉恶如仇,喜食恶徒和邪魔的心肺。后来传闻白幻真本人修炼时亦进食人肉,获取了驾驭白泽神兽之力,制服乱世阎魔。此说引得不少族人效仿,也是导致白氏一族被妖魔化和边缘化的原因之一。
“我记得白寅贤侄当年也是为了巫家公子的眼睛才惹来灭顶之灾……”杨禹都稍作停顿,似乎在琢磨接下去的话。“……你们白家自己不是已经有这双眼睛了么,何必还去招惹巫弇山的儿子。”
“杨兄是指白於夏所生的杂种么,那个孩子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尸体做成标本现仍存放于楼上。幻真楼里还有不少其它的宝贝,杨兄可有兴致参观?”白净业反问道。
“掩人耳目,你们做的不错。”杨禹都夸奖道。
“那也是没办法,否则若其他家族的人知道真相,封灵寺将永不安宁。”
“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绝对。巫弇山不是放得很开么。”杨禹都回答。
“那是他知道摄瞳他们巫家留不住。”白净业道。
“那你们白家和韩家就留得住么。”杨禹都转移话题道:“现在封灵寺已然遭了央,毕竟当年知情的人太多,不知道是谁在翻旧账。”
“杨兄这是在怀疑我们?”一贯沉默的白净玄突然起身,双手背后走到杨禹都和叶阳氏兄妹面前。
“净玄兄弟,别着急,我代表十玄门只想让你们理解,这桩公案若处理不好,你们韩白两家迟早又生隙端。”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韩聿道怎么想。”白净业稳坐在椅子上说。
杨禹都闻后大笑。“姓韩的巴不得马上就来你们幻真楼讨人,他根本就不相信教唆拐走他外孙的事情,你们二老会毫不知情。”
“来就来,老夫岂怕了他——”白净玄厉声说。
“大哥,莫乱了方寸,杨兄既千里迢迢至此,想必心中自有公断。”白净业继续抚扇道。
“公断不敢当,鄙人确实先见了韩聿道,再来此处拜会了你们二位。我杨某人当然相信二位兄贤的清白,今日到访不为其他,只想了解下两位对于此案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