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绝笔信

董壮连村委会都没回，立刻赶到了赵芬的家，康瞎子等人随后也赶了过来。

赵芬死在炕上，肚子微微隆起。她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死的很平淡。家旺娘说，两天前的晚上崔木匠发现赵芬的尸体的。董壮走了之后没多久，崔木匠就注意到赵芬家的灯突然不亮了，院子里也没什么动静。最初他只是觉得奇怪，后来一连三天都是那样，黑漆漆的院子，没有任何声音。他忍不住了，就趴在墙头叫赵芬的名字，可是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崔木匠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仗着胆子进了屋，这才发现赵芬已经死了。

“路通了没有？”

“还没，这几天又突然冷了起来，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家旺娘答道。

董壮略微放下心来，只要路不通，老秦爷就走不出去。

他和康瞎子两个人检查了赵芬的尸体，没有什么发现，身上没有伤痕，口中没有异物，一时还说不清她是怎么死的。

“崔叔，我们走的这些日子，村里没什么事么？”董壮冲崔木匠道。

崔木匠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没啥大事，就是最近闹贼……”

“闹贼？丢了什么？”

崔木匠嘿嘿一笑，道：“丢了不少饼子和窝头！”

康瞎子的脸一沉，“不要张嘴就胡说！”

“不，是真的！”家旺娘接过话来，“不少人家都出了这怪事！”

“多长时间了？”

“七八天了吧！”家旺娘答道。

董壮皱了皱眉，冲康瞎子道：“他就在村里！”

“谁？”家旺娘和崔木匠同时问道。

董壮沉吟了片刻，道：“见没见老秦爷回来？”

崔木匠和家旺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家旺爹在一旁道：“应该是老秦爷饿极了，才偷的干粮。”

“金佛也不见了！”康瞎子在屋里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道：“他拿走了金佛，可能还有赵芬的钱。”

“当务之急是把他找出来，他能藏在哪儿呢？”董壮问道，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家旺爹咬牙切齿的说道。

全村人都听说了老秦爷的事儿，家家户户能走路的全部动员了起来，满山遍野的寻找老秦爷，村里村外，几乎每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都被翻找到了，却始终没有找到老秦爷的影子。

董壮本来就在后凉山累得不轻，又找了老秦爷这么久，回到村委会的时候，腿都抬不起来了。

他连饭也不想吃，躺在冰冷的大炕上，心里不是个滋味。半年前，这个屋里还很热闹呢，现在冷冷清清的，既没有饭吃也没有暖和气。

饭可以不吃，但是炕不能不烧，不然非冻死不可。董壮咬着牙劈了几块柴禾，将火炉点燃了。他站起身来做到办公桌前，半年前，他办公的时候，老秦爷就在他对面熬药、写药方，或者是抽烟，现在，物是人非，他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董壮一低头，忽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信封，不起眼的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他漫不经心的的拿起来，出门半个多月，也不知是村里谁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按理说全村的人都应该知道他进山了呀？

董壮掏出信瓤，两页纸，字迹比较潦草，第一句话就触目惊心：他回来了，我可能要死了。

董壮的疲惫一下子没了，他坐直了身子，瞪起眼睛认真的读了起来。

“他回来了，我可能要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离我很近，仿佛就在窗外看着我一样，我几次鬼使神差的跑到门外，却没有半个人影。但是，我能强烈的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敢肯定，他回来了。

他不想见我，这还是第一次。我知道，我可能活不了了，因为我知道太多和他有关的事情，我背叛了他。

我从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直到我感觉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在动。

他把我从魔窟里救出来，给了我命；他帮我找了男人，给了我家；他偷偷的来看我，亲我，爱抚我、占有我，给了我天堂；我想我将幸福的渡过一生，快乐的在这里生活，我随时都在等着机会报答他，用我青春的肉体补偿他，去做一切他让我做的，毫不犹豫。

直到王六婶死，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当富贵娘被康瞎子从冰窟窿里打捞上来，我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错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是否能回来。

但是我猜测，他一定会回来，不一定会来找我，但是一定会来找金佛。

他曾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想一辈子趴在我的肚皮上。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那么，他会杀了我。这一天，到了，他就在外面。

我不怕死，我自知也该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所以留这封信给你，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我不是一个坏女人，没想过要去害谁，我只想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和从前一样。我不需要那么多钱，我能忍住大国的臭脾气，我愿意全村的男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只希望他爱我，占有我……

我是个被拐骗的孩子，从不知父母是谁，她们在哪儿。

十七岁哪年，我即将和一个弱智的男孩成亲，就在当天晚上，老秦爷突然闯进了婚房，将我背走。后来，我才想起，在白天的婚礼上，我见过老秦爷，他是给我那个智障丈夫治病的大夫。

老秦爷一直将我背回了九户村，给我找了一间房子住，送吃的给我，送喝的给我。当我日渐长大，珠圆玉润的时候，老秦爷占有了我。我不恨他，我觉得就该伺候他，报答他，何况他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快乐。

二十二岁那年，王六婶保媒，我嫁给了李大国。可是，老秦爷的影子却一直出现在我的眼前，山顶、树下，亦或是夜半中爬上我的炕。我心甘情愿，我觉得那就是我的生活，他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男人，只有他才能满足我的一切需要。同样，我也认为，只有自己才能让他快乐，满足他的一切需要。

你问我，为什么我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愿意替他做任何事，我想说除了他，没有人能满足我……

所以，他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董壮忽然想起老秦爷的那句话，“女人出轨和男人不一样，除了为钱之外，男人是看上了那副好皮囊，女人则是为了满足欲望！”

赵芬洋洋洒洒的写了两页纸，看得出她对老秦爷深沉的爱和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她能感受到来自老秦爷的威胁，也能猜测到命不久矣，所以她写了封信，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一来是想告诉自己谁杀了他，二来是想把心中的苦闷全部说出来。

赵芬注定是一个悲惨的人，这种结局是她很早就料想到的了。跟着老秦爷做了那么多坏事，她自知早晚有一天会被杀人灭口，就在临死的前一天晚上，她看到了窗外一闪而去的人影，她知道命到头了，于是她写下这封绝笔信，送到了董壮的桌上。

多年以后，董壮在一次办案中，接触到了一桩二十多年前发生的拐骗儿童的案子，当他追查下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孩子竟然就是赵芬。她很可怜，是从遥远的南方被拐卖的孩子，卖给了离着九户村有一百多里路的一个叫二王家的穷山沟，买她的那家姓王，有个智障的儿子，买赵芬回去，就是为了将来伺候他那个傻儿子。

成亲那天晚上，王家出了怪事。养了十七八年的童养媳赵芬跑了，从后窗跑了。王家试图去找，可是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后来的事儿就不了了之。

董壮回想起赵芬的绝笔信，才明白一切，那个帮着赵芬逃跑的人就是老秦爷，王家找他给智障儿子看病，他一眼看出赵芬的特别，于是夜闯洞房，背走了新娘。

董壮不敢讲赵芬二十多年所经历的事情告诉寻找她的父母，他只能把她的父母带到她的坟前，告诉她们：你的女儿过得还算幸福，有个男人爱她，疼她，保护她，最后她怀了那个男人的娃，难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