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诡案录
草筘
2023-12-16 18:43
得知害了自己一声的疯子竟然是霍平安的二叔，季永霖终于急怒攻心，结结实实吐了一大口鲜血之后，再一次昏了过去。
从他这里没有获得的信息，霍平安终于还是从另外两个抢救回来的“童子”口中，零零碎碎地拼凑了起来。
他们这些所谓的“童子”，除了体型正常的苗大山，一共有二十一个人。
这些人一开始还受魏承业的控制，后来年纪大了，虽然个子没长，却各有各的本事。季永霖是他们之中“资历”最久的，所以一直都被当做是大哥。
在季永霖的带领下，他们终于联合起来逃离了魏承业的控制，甚至还反过来“饲养”着魏承业，让他不间断地配制止疼药。
他们白天就是普通乞丐，在火车站、舞厅外祈求几个施舍，到了晚上就成群结队遍布全城进行抢劫，如果遇到反抗，就用割脚筋、铁蒺藜攻击来争取逃命时间。
这两个手艺，抱住腿趁对方慌乱割脚筋是来自机缘巧合下认识的侏儒小哑巴，而利用铁蒺藜攻击目标的手法来自于季永霖。
就像之前季永晴说的那样，她和季永霖老家的山沟里是一片传说中的古战场，孩子们经常可以捡到一些古代用来做路障的铁蒺藜玩儿，最清楚这东西的妙用。
而将铁蒺藜的尖端磨锋利，用特制的弹弓打出去可以当武器，这又是另一个东北孩子的主意。
一群平均年龄在二十岁的“孩子”，就这么在人间的夹缝里艰难地生存。
除了定时让苗大山去药铺抓药，带回去给疯大夫做材料，他们平时就像是不起眼的黑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布在各个阴暗的角落，不惜一切地为彼此找寻亲人的消息。
没有人会在意一群小乞丐的行踪，也没有人会防备他们。所以一直到季永霖找到了妹妹季永晴，开始一次次为妹妹扫平障碍，他们的行动每一次都极其顺利。
他们之所以杀死邝锋，是因为小哑巴认出了他是探长。发现他不断出没在北四川路，就警觉地认为邝锋一定是把命案和季永晴联系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除了因误会导致在家被杀的邝锋，其他人的死，都是源自于季永霖对妹妹近乎偏执的保护。至于那个之前藏了照片的金怀表，则是季永霖想要跟妹妹相认所准备的礼物，怀表和一些细软他们原本是指挥捡到的那只猴子放在季永晴窗外的。
结果季永晴压根没注意到窗台外的东西，却被张大福看在眼里捡了个便宜，连带怀表以及其他东西，也就一同落入了张大福手里。
一切已经真相大白，季永霖这些人尽管双手沾满了鲜血，又何尝不是可怜人？
季永霖的生命已经像是即将燃尽的灯油，每一次呼吸，他的喉咙里都会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秒就呕出鲜血。
他断断续续地一再哀求霍平安，说一切都跟他妹妹无关，求霍平安放过他那些伙伴，一切的罪孽就让他来承受……
霍平安把那张修剪成圆形的照片还给他，一边帮他擦拭呕出来的血，一边喊人去带季永晴赶紧过来见季永霖最后一面。
可是，季永晴并没有醒，以季永霖的状况已经等不到妹妹的到来。
当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握着姐弟三人的合照，对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季永霖的尸体被运往停尸房，楼道里急匆匆赶来的季永晴哭倒在地，却再也唤不醒已经逝去的亲人。
已经休息过来的魏福生来看霍平安的情况，却发现刚刚还对自己表达了谢意的儿子，竟然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霍平安知道他心又不解，索性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
自己的亲弟弟彻底成为了一个恶魔，魏福生的脸色也十分复杂。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你说的这情况，我是真的全然不知情。你二叔失踪这么多年，如果你们能找到他，尽量给他一条生路，毕竟……那是你的亲二叔。”
霍平安愤怒至极：“他在拿我做实验的时候，你就说过这些话。”
魏福生：“天宝，血浓于水，他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也不可能跟你争什么，魏家的家业我以后都留给你，你也不希望家族蒙羞不是吗？”
一听这话，霍平安彻底愣住了。
他本以为魏福生是要为自己的弟弟求情，可没想到直到现在，在魏福生眼里最重要的，居然还是魏家的荣光。
看着眼前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的所谓父亲，霍平安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能给他生路，法理能吗？天道能吗？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他们能答应吗？魏承业早在第一次发疯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把被送进医院，而不是一再装作没事发生！我这些年，没有一个晚上不做噩梦，你以为我梦见的是魏承业？不，我梦见的是你，是你们这些包庇者的丑恶！魏先生，不要再叫我魏天宝，我跟魏家已经没有关系，以后请叫我霍平安！”
扔下一脸愕然的魏福生，霍平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是非对错，在这个久经风雨却也足够繁华的城市之中从不缺乏。
只是，多年不曾说出的话一出口，霍平安的心中仿佛放下了一些什么。
不论魏福生是否愿意，至少在霍平安看来，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魏天宝。
季永霖的死让案子告一段落，可霍平安却一刻也闲不下来。因为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都足够令人唏嘘。
季永晴自从离开了医院就再也不见了踪迹，钱干娘倒是也识相没有到捕房来找霍平安要钱。
贾士德被几个捕房联名举报，终于被工部局给辞退了。至于是谁做的，贾士德怀疑是霍平安，叫嚣着要报复，最终却还是没下了下文。
“童子教”被取缔，坊间各种流言被一一打破。霍平安为了引出所谓的教主，不惜以身犯险佯装教徒，终于把这一窝骗子一网打尽。
而那些四散奔逃的“童子”，也在紧锣密鼓的抓捕之中一一落网，持续了一个多月的连环凶案，自此落下帷幕……
五天后。
两辆汽车十分低调地驶入华界，在一片早已荒废的厂房中停了下来。
霍平安和薛有朋几个人看着眼前的破败建筑，内心都是激荡而又复杂——通过蹲守魏家药铺，他们终于等到了苗大山的踪迹，跟着他找到了“童子”们关押魏承业的秘密基地！
在摆满了各种实验器具的废弃厂房里，已然四十多岁的魏承业正躺在一个放满药水的池子中，听见霍平安他们的脚步声，他从药水里抬起头，竟然还是多年前那般年轻的模样，和头发花白的魏福生相比，竟像是两代人。
疯疯癫癫的魏承业挽着发髻搞得像个疯道士，脚腕上被一个铁索控制住，就算是爬出池子，活动范围也只是在药池和实验桌附近，根本不可能走到门口。
看魏承业的状态，这根铁索也着实有些多余。他疯得厉害，也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整个人散发着极其难闻的气味。
看到霍平安，他竟然立刻就笑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从池子里爬起来。
“哎？新来的人？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新的实验品？”
霍平安看着他的脸沉默不语，过去那噩梦一般的经历瞬间在脑海里不断重演。
一旁的薛有朋冷冷地说道：“什么实验品，你看清楚，他是你侄子！”
魏承业显得很困惑：“侄子？我有侄子？啊对，我好像是有个侄子！我的侄子叫……天宝？”
他说到这儿又疯笑起来：“天宝你长这么大了啊？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试试我的新药！之前的长生药啊，都不对！不完善，用药周期长，死亡率也高……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经过对那些残次品进行实验，长生药的效果已经趋于完美！不止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始终保持青春容颜，还摈弃了之前的副作用，简直可以让人直接成仙！”
“残次品？”
霍平安的愤怒终于压制不住：“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疯了，疯了就该去看病！你不止毁了我的童年，还害了那么多孩子，他们原本可以好好长大成人成家立意，是你毁了他们！现在你还说他们是残次品？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魏承业一脸无辜：“我没有害人啊，我是要救他们，我是要让他们长生！不做试验，怎么能让我的长生药变得更完美？”
闻着那一池子气味浓郁的药水，霍平安不想再听他那些疯人疯语，抬手就让薛有朋他们直接抓捕。
可一有人靠近，魏承业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忽然就发了疯。
他在药池里跳来跳去，把刺鼻的药水往所有人的身上泼去。
薛有朋和葛威被泼了一身的药水，已经彻底没了耐心。他们正准备在往上冲，魏承业却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盒火柴，桀桀的怪笑着，“呲”地点燃了一根。
霍平安瞬间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快退后！这药水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见火就着！”
魏承业怪笑着摆了摆手，把手里的火柴摇灭：“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长生药里加了什么？你放心，我只加了一点点……”
就在所有人都终于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竟然又点燃了一根。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注射药水和泡药浴都没有用，那么……或许可以试试用火？大家一起成仙，共享长生不老！”
他整个人疯疯癫癫，说着就把打火机朝着人们扔了出去。
薛有朋的衣袖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火柴点燃，火苗像是会传染一样，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手臂。
霍平安眼明手快，立马上手扯开他的衣领，把衬衣从他身上扒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尽管如此，薛有朋的手臂还是被烧起了一片骇人的燎泡，整个药池也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令人震惊的是，一直泡在药池里的魏承业，浑身都是烈火灼伤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反而是疯癫得笑了起来。
“烧吧！烧吧！全烧干净了才痛快！”
他一边笑一边往霍平安走来，整个人浑身都是火焰，看起来活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天宝你过来！到我这儿来！”
见霍平安往后退，他恼羞成怒，怪叫着一声直接跳出了药池，张牙舞爪地就朝霍平安冲了过去。
霍平安见状大惊，想要护着所有人，却被一身是烧伤的薛有朋给一把拦在了身后。
“砰”的一声，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胡终于忍不住开了枪！
子弹穿透了魏承业的胸口，瞬间就让他倒在了火海之中，烧成了火人，散发出冲天的焦臭味。
年久失修的厂房经不起这样高温的烘烤，房顶上的木料和瓦片开始七零八落地往下掉，整个药池开始散发出更为刺鼻的气味。
霍平安等人只得退出，眼看着整个厂房彻底被火焰吞噬。
伴随着一声冲破天际的爆炸声，所谓的秘密基地彻底成为一摊废墟。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熊熊烈火伴着风雨，将所有的罪恶付之一炬，吟唱一曲无人附和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