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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作孽

民国诡案录 草筘 2023-12-16 18:43

为了救出自己的妹妹,已经陷入疯狂的季永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尽管他的同伴们身形瘦小行动迅速,大多数人在短短一瞬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以夜色作为屏障,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人数与装备上的悬殊差距,还是让激战之后的街道上,留下了几具血肉模糊的瘦小尸体。

一心想要救走季永霖和那只猴子的小哑巴,现在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他身前身后布满了数不清的弹孔,整个人像是被血泡透了似的,整个人俯卧在季永霖身上,早已经命丧当场。

霍平安脸色铁青地跳下车,脚步沉重地像是灌了铅一般。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得吓人,他屏住了呼吸,用颤抖的手搬开小哑巴的尸体,在看到季永霖的那一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季永霖伤得很重,干瘦的小脸上混合着泪水、泥土以及来自于小哑巴和他自己的血迹。

虽然他此刻正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愤恨地盯着霍平安。

但是……起码还活着!

霍平安想试着移动他,却发现他手里居然还紧紧握着一把薄薄的弯刀,似乎是故意在等着自己靠近,好一把割断脚筋。

霍平安叹了口气,抬手利落地抽走了他手里的刀。

季永霖激动地就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允许他做出太大的动作,刚扑腾了一下就痛得直接躺了回去。

霍平安冷冷地说道:“一心求死我不拦你,可你妹妹季永晴为了你跑去工部局自首,我想或许你还是想活着见她一面的吧?”

一听这话,季永霖的眼中立马涌出了泪水,咬牙瞪着霍平安。。

霍平安一边招呼人准备担架,一边说道:“我本意并非伤你们性命,可事已至此,你恨死我也没关系。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妹妹我会安排人去接她过来。如果你还想兄妹团聚,就最好活下来,把你干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这次季永霖终于不再反抗,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孙莽以及几个警卫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尽管霍平安有些不情愿,可最近的医院就是同安医院,为了保住季永霖的命,也为了尽快给受伤的大壮和其他同事治好伤,一行四两警车风驰电掣一般驶入了同安医院,把整个一楼大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季永霖一送进手术室,急诊上的医生就犯了难,说伤患年龄太小而且伤及内脏,这么大的手术他实在是没有把握。整个医院对于这么复杂的手术经验最丰富的,正是魏福生。

一向咋咋呼呼的薛有朋今天格外沉默,现在要救的是杀死邝锋的凶手,实在是让他心里堵得慌。所以,哪怕是知道霍平安很难拉下脸去求魏福生,他还是故意没有站出来去打电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急诊室外的楼道里,任由护士给自己处理手臂上猴子弄出来的伤口。

看着束手无策的医生和已经陷入昏迷的季永霖,霍平安把心一横,让医生给魏家大宅打了电话。

魏福生接到电话十分意外,听说是霍平安带人来就诊,立马就追问霍平安有没有受伤,并表示自己立马就赶到医院,让急诊室立刻做好术前准备。让霍平安感到庆幸的是,魏福生自始至终也没有要求他亲自接电话。

不过十分钟以后,魏福生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看到霍平安一脸阴郁地守在急诊室外,他也只当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一边和接诊医生询问伤患情况,一边走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连着手术室,普普通通一道门,往往就隔开了生死两界。

看着霍平安一向平静如水的眸子显出焦急之色,刚刚包扎好了伤口的薛有朋不由得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混小子伤得很重,你爹他……行不行啊?”

霍平安没有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手术室的门,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宽慰自己:“他不是个好父亲,可他是个好医生。一定能救活的,一定能。”

漫长的等待中,早已经哭肿了双眼的小橘仙季永晴被孙莽带了过来。

她看起来像是虚脱了似的,走路都是踉跄着扶着墙才能勉强不摔倒。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手术室门上代表手术进行中的红灯,紧接着又把目光投向霍平安和薛有朋,眼神中显出几分愤恨。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起来羸弱温婉的季永晴,居然瞬间就冲到了霍平安面前,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撕扯,表情活像是一匹愤怒的母狼!

“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我说了我可以偿命的……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他?他都是为了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啊!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她问了很多的“为什么”,可是霍平安却始终缄口不言,也并不反抗她的拉扯,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抓出数道血痕,直到薛有朋和孙莽两人将季永晴直接给拦腰拉开,这才活动了一下脖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被扯到不像样的衣领。

“杀人是犯罪,只要手上沾了血,任何理由都没用!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

霍平安低头叹了口气,再抬起头就仍是一脸坚定:“伤他性命不是我所愿,但你哥哥犯了罪我就得抓!这……是我的职责!”

季永晴刚要说什么,亮了足有两个小时的手术室红灯终于暗了下来——手术结束了!

已经摘去手套的魏福生步态疲惫的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视线在霍平安脸上停留了几秒,才低着头慢吞吞地开始摘口罩。

霍平安看了一眼魏福生额头上密集的汗珠,还没说话就被激动不已的季永晴推到了一边。

季永晴憔悴不堪,声音也是嘶哑颤抖得不成调:“医生、医生,我哥他……他怎么样了?”

魏福生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抱歉。”

一听这如同宣判死亡一般的两个字,季永晴瞬间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由孙莽连忙去叫护士给她抬进了急救室。

霍平安可没有这么脆弱,立马就眉头紧蹙地问道:“没救回来?已经确定死亡了?我们送过来的时候明明还活着……”

魏福生没听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好歹也是我的儿子出生于医学世家,不要说这种外行话!当时活着不代表就能救活,他身中五枪,一枪打断了他一根肋骨,另外两枪分别伤到了肺部和肠道,最重要的一枪,打中了他的大腿动脉,出血量极大!而且……他身体与常人不同,我们常用的麻醉药剂,对他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霍平安一时语塞,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开口:“所以,你在他没有被麻醉的情况下……给他做了整台手术?”

一旁的薛有朋接着问道:“那不就是活生生地被人开膛破肚?!”

魏福生皱了皱眉:“他伤得过重,开刀的疼痛以他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已经感觉不到了。以我的判断,如果要等到想到其他麻醉方式再进行手术,他现在就已经死了。在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之中熬过这么大的手术,别说是我了,哪怕是神仙也是无力回天!你们可以厌恶我,但不能怀疑我的医德!不管他是什么人,如果能救他一命,我拼了老命也会尽力挽救!”

霍平安缄口不言,薛有朋反应了一下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

魏福生脸色十分难看:“没死而已,不过时间所剩不多了。他现在肺部有伤,开口说话会非常痛。我已经尽量给他用足了止痛剂,如果你们想问什么,抓紧时间。”

他说着看了一眼急诊室的方向:“办案归办案,也给家属留一点时间吧,毕竟……”

他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多言了,就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无力地看了一眼霍平安,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霍平安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直到被一旁的薛有朋拍了拍胳膊催促,才干巴巴地出声:“喂!”

魏福生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看着霍平安一脸询问。

霍平安一咬牙,终于开口:“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魏福生看起来却十分高兴,笑着挥了挥,步伐轻快地消失在走道尽头。

送走了魏福生,在等待季永霖清醒的过程中,薛有朋跟护士一起把昏迷的季永晴给送进了病房。

霍平安一个人站在季永霖的病床前沉默了许久,终于等到季永霖有了醒来的迹象。

睁开眼看到的是霍平安,季永霖显得有些失望。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眼睛不停地缓慢眨动,似乎连睁开眼睛都要耗费掉所有的力气,显得十分虚弱。

看到季永霖似乎想说话,霍平安率先开口:“季永晴还在赶来的路上,你得等等她。”

听到这话,季永霖显得平静了些,气息也平稳了一些。随即他又微微摇摇头,艰难地开口:“别……别让她来了。我、我快死了,不想……看她哭。她……”

霍平安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说道:“你放心,她没事。原本我就想替她赎身,让她可以回老家另谋出路的。现在只要你把案子的事讲清楚,我们不会为难她的。”

季永霖沉默了许久,好半天之后才慢慢眨了眨眼代替点头。

“小妹跟我说了……你,不是坏人。我……人都是我杀的,跟小妹没关系!”

霍平安:“你家里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明明被村里人安排下葬,又怎么会死里逃生?甚至还找到了季永晴,为了她连杀数人?”

季永霖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下葬?村里人知道我得病以后怕我传染别人,就把我扔到了乱坟岗让我自生自灭!所谓下葬,不过装样而已……我侥幸活了下来,逃出了乱坟岗,正好遇上人伢子又到村里收货……”

话音刚落,季永霖就痛苦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接着讲。

“我藏在人伢子的车里想要找小妹的下落,稀里糊涂就到了这里。当了半年的乞丐,流离失所不说,还被奸人所害,变成这副永远长不大的鬼样子!这十年,我唯一幸运的事,就是一个多月前在报纸上偶然看到了如月坊花魁争霸的广告。我才知道,小妹原来离我那么近……我现在不人不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所以我就只能帮他杀死那些人渣,保护她……””

这与霍平安之前的猜想基本符合,看着季永霖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他立马问道:“你刚才说你变成这样是人为的?那人控制了你十年?他是谁?!”

“他就是个疯子!”

说起这个话题,季永霖激动起来,脸色红了又白:“他说要研究能起死回生的长生药,抓了很多孩子做实验……有的孩子受不了药物折磨,一两次实验就没命了……就算活下来,骨节中也留存了太多毒素,再也不会长大。更可怕的是,如果不吃疯大夫给的药,关节就会疼痛无比!而那所谓的止疼药,其实也跟毒药没区别……我们这些人,年龄一大,骨头就会变成碎渣子,没一个能活过二十岁!”

季永霖这些话说得很慢,霍平安却一直十分耐心地听着完全没有打断,直到季永霖说到自己变成侏儒的过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颤抖着拉起自己的袖子,向季永霖展示自己的手腕和手肘。

看到霍平安手臂上和自己一般无二的伤口,季永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坐起来看仔细些,身体状况却已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动作,只能用眼神死死地盯着霍平安。

“为什么?你怎么会……”

霍平安缓缓揭开季永霖的衣袖,确认了关节上的伤痕,艰难地开口:“你说的疯大夫……是不是叫魏承业?”

季永霖语气有些急促:“我们不知道他的全名,只是很久以前他让我们叫他魏大夫……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难道他也对你……”

知道又是魏承业做下的孽债,霍平安连开口回话都变得艰难,拳头也不由自主地默默捏紧。

“他、他是我的……”

似乎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抬起头。

“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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