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环上的逆鳞虬龙双目渗血,夜明珠碎裂的声响在幽闭空间里格外刺耳。苏童的后背抵在潮湿的岩壁上,藏青色冲锋衣被暗河浸透的布料紧贴皮肤,锁骨处的龙鳞胎记正随着门缝溢出的腥风阵阵发烫。唐雨柔的银铃链垂在靛蓝蜡染短衫外,三十出头的苗疆蛊女突然按住他手腕,蜜色耳垂悬着的盘瓠银坠在黑暗中划出冷光。
"门后有痋虫。"她压低声音,银针在指缝间转出寒芒。常年与蛊毒打交道的指尖冰凉,却精准地探到苏童腕脉跳动的异常,“你的气血被龙鳞牵引得厉害。”
门缝里漏出的磷火忽明忽暗,照见前方百丈处矗立的青铜柱群。九根蟠龙柱破水而立,每根柱身缠绕的青铜链都延伸向中央石台,台面阴刻的星象图缺失角宿方位——正与苏童胸口的胎记形状严丝合缝。柱底堆积的明代青花瓷碎片间,几具穿藏青长衫的古尸面朝下趴伏,腐烂的右手仍紧攥着刻"镇水司"的青铜尺。
苏童的喉结滚动。五岁那年暴雨夜,父亲握着他的手在祠堂临摹《撼龙经》时,藏青中山装的袖口也绣着同样的虎头纹。分金尺扫过门缝时,他突然瞥见某根青铜链末端拴着的腰牌——"苏文启"三个阴刻小字,正与族谱记载的七世祖名讳重合。
"坎七离三。"唐雨柔突然甩出银针,钉入三丈外的水面。针尾红绳燃起的幽蓝火焰里,照出成团蠕动的青铜甲虫,“这些是工部痋术养的尸蟞,专吃风水师的脑髓。”
虫群振翅声突然密集如雨。苏童拽着苗疆女子贴地翻滚,藏青布料擦过青砖缝隙里的碎骨渣。当鎏金罗盘触及某块活动的方砖时,整面青铜门轰然洞开,腥风裹着暗绿色河水倒灌而入。
九盏青铜灯从穹顶垂落。灯光映亮水底时,苏童的瞳孔骤然收缩——十八具穿九十年代工装的浮尸正随波沉浮,脖颈处蜈蚣状的疤痕深可见骨。最前方那具尸体右手缺了无名指,涤纶衬衫口袋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工作证:鄱阳湖水利局,陈三平。
"二十年前的考古队……"苏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书房暗格里锁着的集体照中,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总是站在最右侧,脖颈处的疤痕被刻意用红笔圈起。
唐雨柔的银铃链突然绷直。三十余岁的蛊女单手撑住倾斜的石壁,靛蓝衣袖扫落的青苔里露出暗红符咒:"这些人的三魂被痋术钉在水里当路标。"她突然扯开苏童衣领,龙鳞胎记已蔓延至喉结,“你的气血越乱,这些痋尸就越凶!”
水面突然炸开三朵浪花。陈九指佝偻的身影踏着浮尸跃出水面,老风水师腐烂的半边脸贴在青铜链上,脖颈蜈蚣状疤痕随着狞笑扭曲:"苏家小子,把镇水司的密钥交出来!"他枯树皮似的右手突然暴涨,皮下钻出的青铜锁链直取苏童心口。
分金尺与锁链相撞震出龙吟。苏童后退半步踩中青砖卦位,裂纹中的《撼龙经》刻文突然渗出暗红血珠。当第七道血线渗入砖缝时,整座虬宫突然地动山摇,九根蟠龙柱应声调转方向,柱底镇压的青铜棺椁裂开蛛网纹。
"苏明远倒是舍得下血本!"陈九指突然撕开衣襟,胸口嵌着的青铜镜映出苏童身影。镜面浮现的画面让青年如坠冰窟——二十年前的虬宫深处,父亲正将染血的分金尺刺入某个灰袍人咽喉,藏青中山装的下摆沾满暗红水渍。
唐雨柔的银针暴雨般钉向镜面,苗疆蛊毒将青铜腐蚀出蜂窝状孔洞:"镜影还魂术!这老鬼在用痋术窥探记忆!"她突然甩出本命金蚕蛊,虫身撞在老风水师眉心爆开毒雾,“童童,震位石柱!”
苏童的登山靴碾过满地铜钱。当鎏金罗盘触及柱身凹槽时,裂纹中渗出的血丝突然凝成父亲虚影——穿藏青中山装的半透明身影抬起断指右手,在虚空写下"镇己心"三个血字。整根蟠龙柱突然中分,露出螺旋向下的石阶,腥风裹着成团银丝扑面而来。
"是虺族养的护陵蚕!"唐雨柔扯下腰间五毒锦囊,雄黄粉在空中爆开黄雾,“这些蚕丝沾肤即腐,专破风水师的法器!”
青铜链破空声从后方追来。苏童挥尺斩断三条银丝,藏青冲锋衣下摆被腐蚀出焦黑裂口。当两人跌入暗道时,最后瞥见陈九指腐烂的身躯被护陵蚕吞没,老者的诅咒混着锁链声回荡:“苏文启……你骗了所有人……”
二
石阶尽头是间八角墓室,二十八盏人鱼膏灯嵌在壁画边缘。苏童的战术手电筒扫过壁面,光束突然定格在执剑斩蛟的官员身上——藏青补子上的苏氏族徽,正与他锁骨处的龙鳞胎记产生诡异共鸣。
"这是七世祖斩蛟图。"青年风水师的指尖抚过落款,"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初七……"五岁那年的中元节,母亲指着族谱上的日期说过同样的话,腕间的朱砂串珠烫得他颈侧发红。
唐雨柔突然按住他肩膀。苗疆女子蜜色的面庞在冷光中忽明忽暗,耳垂银坠照亮壁画裂缝中渗出的暗绿黏液:“画里掺了尸油,这些颜色会吸活人阳气。”
九口柏木棺椁突然同时震颤。中央棺盖轰然炸裂,穿明代官服的干尸破棺而出,腐烂的右手握着半卷泛黄的书卷。苏童如遭雷击——那书卷末页的"苏文启"印鉴,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私章纹路分毫不差。
"坎宫转离位!"唐雨柔的红绸腰带缠住苏童脖颈。两人翻身滚向震位时,干尸的利爪擦过后颈,在藏青布料上留下三道焦痕。苗疆蛊女甩出三枚银针钉入尸身劳宫穴,针尾系着的五帝钱突然直立旋转,“这些痋尸吃过苏家人的血肉!”
苏童的分金尺插入棺底裂缝。当《撼龙经》第七道刻纹归位时,整具柏木棺材突然下沉,露出底下波光粼粼的暗河。十八具青铜人俑破水而出,手中捧着的长明灯里,浸泡的婴尸指骨突然伸直。
"是童子镇波术……"苏童的喉结滚动。父亲临终前烧毁的半卷《镇水司秘录》里,记载过这种用九十九个水命童男炼制的邪术。当鎏金罗盘触及某尊人俑时,裂纹中的血丝突然浮空,凝成七世祖执笔绘符的虚影。
唐雨柔的银针突然转向东南角。三支浸毒的弩箭贴着她耳畔飞过,箭尾雕刻的镇水司虎头纹渗着黑血:"陈九指还活着!"三十余岁的蛊女突然闷哼,左肩蜡染布料被腐蚀出拳头大的破洞,露出内衬的苗银锁子甲。
老风水师佝偻的身躯倒挂在穹顶锁链上,腐烂的声带挤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苏明远把密钥刻在你骨头里了……"他突然撕开胸腔,拽出团缠绕锁链的血肉掷向暗河,“六百年前的债,该用苏家血脉来偿!”
水面突然沸腾。九条龙影破水而出,托住摇摇欲坠的青铜柱群。苏童的龙鳞胎记已蔓延至耳后,当他挥尺劈向最近的龙影时,分金尺突然脱手浮空——裂纹中渗出的血丝在水面勾出倒置星图,紫微垣最亮的星辰正与他锁骨处的金纹重合。
"童童,看祭坛!"唐雨柔染血的指尖指向暗河中央。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九具穿粗布短褐的尸骨正托举着青铜匣,匣面阴刻的河图纹路与星图遥相呼应。
陈九指突然发出绝望的嘶吼。当苏童的指尖触及青铜匣时,整条暗河突然静止,十八尊镇墓兽石像破壁而出。老风水师腐烂的身躯被石像獠牙贯穿的刹那,虬宫深处传来锁链永久闭合的轰鸣。
唐雨柔突然扯住青年手腕。靛蓝蜡染短衫扫过青铜匣表面,照亮"苏氏嫡脉镇龙"六个殄文:“这才是真正的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