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者1 蝴蝶坠落
冰川雪
2023-12-18 20:12
唐沅手中的枪管顶得赵志飞的脑袋歪了歪。赵志飞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一直以来，赵志飞通过私底下向权贵提供美丽少女们的色情服务，换取不当利益，一步步走上今日的地位。从前，赵志飞物色少女的方式是通过中间人牵线。你养父母被举报入狱，他打发了不少钱，才让你的养父母封口。几年后，社交网络日益发达，赵志飞顺势改变了操作方式，让亲信钟波成立了良信金融公司。
“良信金融公司主营业务是理财产品和小额贷款，私底下则通过非法网贷控制了不少年轻女孩，并从中选择了一些特别漂亮的女孩，向权贵们提供特殊服务，就像多年前一样。
“这种事，良信金融公司自然不会直接出面，物色女孩、与女孩沟通的是中间人。方德与陈莉欣，都是这样的中间人。”
“从得知事情的内幕起，你就决心揭露赵志飞不能见人的勾当，让他身败名裂。事实上，我对你身份的怀疑，也与此有一定关系。
“赵晨绑架案开庭当日，你因为食物中毒，让其他律师代替你出庭。这实在不像你会出的疏漏，我不禁疑心你是故意的。你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负责这桩绑架案的辩护工作，因受害人是赵志飞的女儿。尽管过去了八年，你从少年到成年，样貌发生了很大变化，相关部门为了保护你，帮你改名换姓，甚至把你的年龄改大了两岁。但从前赵志飞和钟波都是见过你的，一旦遇到这两人，你极有可能被认出。然而作为新人，你又不能拒绝律师事务所的指派。
“于是，整个办案过程中，你一直避免和赵志飞方的人员打照面。到了法院开庭那天，你无法再不露面，只好故意食物中毒，让其他律师替代自己出庭。”
唐沅轻轻一笑。“唉，上吐下泻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没想到，邢岚和许禹杰——亦即莉莉安和红魔，为了除掉后患，在此时下手杀掉了钟波。当得知消息时，你心里松了一口气吧？知道你过往的人，又少了一个，而且，隐藏极深的良信金融公司浮出水面，也肯定会引起我对赵志飞的怀疑。”
唐沅爽快地点点头。“上帝确实很眷顾我。”
“接你出院的车上，你看似不经意的寥寥几句话，实则是有备而发。你早就想寻找机会敲打我，希望我调查赵志飞。
“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深感惭愧，我应该更早发现，方德和陈莉欣的背后还存在操纵人的。两个人的账户，每个月都出现多次大额提取现金的记录。为了避人耳目，中间人通过提取现金的方式，把资金提供给背后的良信金融公司。而当时，我们疏忽了这个细节。”
唐沅咯咯一笑。“你已经做得很好，别对自己太苛刻。”
“你一步步铺垫，一个个除掉眼中钉。当然，姚庆元夫妇也是不省心的存在。他们重新出现后，到处哭诉，想找出你的下落。善于猎奇的无良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素材，不仅作了报道，还配发了你少年的照片。虽然报道很快被勒令取消，但已让你忍无可忍，决心让姚庆元夫妇从世上消失。”
罗奥踏前一步。“来这里之前，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姚庆元夫妇，还找到他们的住所，都找不到他们。邻居只知道这对神神叨叨的老夫妇常往外跑，而且有很长时间没回来了。是不是……”
罗奥的额角渗出汗珠。他变换了一下握枪手势。
“这你可就冤枉我啦。在你之前，我确实去找过我的养父母，他们已经不在了。”唐沅笑得云清风淡。“鉴于我的养父母很不明智地去找过赵志飞，索要更多的钱财，我想，也许赵志飞更清楚他们的下落。”
唐沅用枪顶顶赵志飞的脑袋。赵志飞脑门接连滚下豆大的汗珠，白得像月光一样的嘴唇蠕动着，痛苦地呻吟着。
“救我……救我……”
“唐沅，放下你的枪。”
一颗汗珠滑过鼻梁，最后悬挂在鼻尖。罗奥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那不可能。八年来，我反复梦见姐姐自杀那一幕。我日思夜想，要为我姐姐讨个公道。”唐沅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我费了很大劲，才混进这座山庄，摸清赵志飞的行踪习惯。现在，他是时候赎罪了。”
“所以，你的最终复仇是，让赵志飞在这里中毒身亡，接着，媒体大肆报道幕后的惊人真相？”
“是的。赵董，别动，否则吓到我，不小心扣了扳机，可就不好意思了。”
赵志飞似乎支撑不住，身体向下坠去，听到唐沅的话，慌忙用手肘撑住，咬牙忍耐。
“放下枪，把你拍到的照片交给我。”罗奥说道，“我们会展开调查，我保证，赵志飞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不会，我知道。他的能量太大，只要他活着，他就有办法摆平这一切，像八年前一样。”唐沅摇摇头，“何况牵涉到这么多人，这些人的能量全部不在他之下。”
“别这样，不要逼我。”罗奥紧咬牙关，扣在手机上的食指更加弯曲。
“罗奥，他不值得你救。他这条命，像腐肉一样恶臭。”
“不，我不是救他，我想救的是你。”罗奥说道，“还记得吗？那次吃饭，我们听到的日文歌曲，那首《迷途的蝴蝶》？你说，歌词讲的是一只蝴蝶迷失在地铁中，焦急彷徨，无论怎样展翅飞翔，都寻不到出口。”
唐沅微微一愣，随即耳边响起欢快又忧伤的旋律。
“罗佩佩，陈莉欣，邢岚……迷途的蝴蝶，说的不就是她们吗？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加上一个你。”
唐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坚硬如冰的心从某个地方开始融解。
突然，赵志飞向下一伏，手在桌下一按，顿时铃声大作。
噗！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一声低吟，唐沅开枪了。但晚了一步。赵志飞在地下一滚，缩到书桌后，子弹打在椅背上。
噗！
石火电光之间，一把手枪在半空飞出一道抛物线，掉在几米外的地毯上。唐沅捂着左手手臂，鲜血从指缝不断流出。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罗奥。
“对不起。”罗奥满怀愧疚，“我……”
噗！
又是一声低响，罗奥感觉右肩像被火猛灼一下，枪脱手飞出。赵志飞摇摇晃晃地站起，右手握着一把手枪。
“你？！”
“说够了吗？”赵志飞面孔扭曲得吓人，呼呼喘气，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道飘了过来。
“保安正赶过来，你们将消失在这座山庄，外界没人知道你们的下落！”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罗奥露出苦笑，说道：“赵董……”忽地扑向地毯的手枪。
噗噗噗！赵志飞连开几枪，罗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敏捷避过，抢到手枪，回身扣下扳机。噗！赵志飞松开手枪，右臂无力垂下。
“快走！”罗奥拉住唐沅，然而脚步声已经在门外了。
“这边！”唐沅上前两步，推开玻璃窗，向下跃去。罗奥不及思考，跟着跃下。砰！房门在身后被踹开。
玻璃窗下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罗奥跟在唐沅身后快速奔跑，拐进一条连廊。跑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人影，唐沅略略停顿，转向右边。
两人跑过长长的连廊，冲进一间黑灯瞎火的宴会厅。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唐沅推开落地玻璃门，外面是一个露台，半弯月牙悬在空旷的夜空，环绕的巍巍群山显现出静谧的墨黑色。
这里是林隐山庄的最高点，无处可走了。即使乐观如罗奥，也不由感到一阵绝望。
“跳下去！”
唐沅指着露台边缘的木栅栏。罗奥愕然。
“下面是峭壁！”
“我花了不少精力，摸透了这座山庄的情况。露台下的峭壁有一排凹位，可以作为踏脚点。只要你能跳到那个位置，慢慢向右挪过去，有一条小路可以走到一片荒地，我的车停在那里。”
唐沅从腰包拿出攀岩绳，一头捆在木栅栏，另一头不由分说地绑在罗奥腰间，又给他戴好安全带。尔后，唐沅盯着他右肩的伤处。“你能使力吗？”
“不碍事。你的左臂呢？”
“皮肉伤，你还是放了我一马。”唐沅嘴角上扬，随即敛去笑容。“快！跳下去后，你解开安全带，再轮到我跳！”
情势已不容罗奥思考。他探身出去，向下一看，认准凹位，咬牙纵身跃下，身子奋力向前一扑。
手上传来一阵火辣感。他顾不得疼痛，牢牢抓住凸起的石块。脚滑蹬了几下，总算站稳了。他连忙解开安全带和攀岩绳，仰头朝上看。
唐沅从木栅栏探头出来，她的脸在月光下有一圈圣洁的光环。她身后，脚步声和人声纷杂而来。
她忽然做了一个让罗奥大吃一惊的动作：解开绑在木栅栏的攀岩绳。攀岩绳连着安全带掉了下去，没有一点声响，就被哗哗的河水所吞噬。
“唐沅！”
唐沅对他一笑。“要记得，我叫唐沅。”
砰！有人开枪了，子弹掠过她耳边的发丝。她纵身一跳，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坠下峭壁，身影融入无边的黑暗中。
罗奥的心顿时也坠入了谷底。他想大叫，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头顶有人快步走近，一个人说道：“是女的。”
另一个人说道：“应该还有个男的。”
“也被逼得跳下去了吧？”
“不管怎样，都活不了了。”
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罗奥眼眶发烫，咬着牙，身子紧紧贴着峭壁，向右看去。他所在的凹位向右延伸，不到三米处是一片被灌木丛覆盖的山体斜坡。只要他挪到那里，他就可以逃出生天。
脚下，是悬崖峭壁，稍有不慎，马上跌得粉身碎骨。
但，这是他唯一的生存机会！
第二天下午，梁天宇走出公安局，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冲到门口停下。一个人下车，奔上台阶，一把抓住他，把他吓得打了个激灵。
这个人正是罗奥。他一身黑衣破破烂烂，脸上、身上到处是划伤，右肩还有一个疑似枪伤的伤口。他用嘶哑的声音吼道：“杨局，杨局在不在局里？我要见杨局！”